年少奋书入翰林,未曾思量困吾身。何如锄豆田间客,至死犹全骨肉恩。
云遮眼,雨滴心,可怜幼崽恋娘亲。若成灰烬能相守,不愿无端惜此身。
年少的时候,立志要跳出农们,因此努力学习,完全没想到,如今到达了曾经梦想的天堂,但却也被深深地困住,不得常常见到家人。甚至想,还不如留在老家躬耕陇亩的农民,至少能够一辈子都守在自己的父母亲人旁边。
对着家乡望眼欲穿,伤心的泪一点一点滴在心上。每次回家后,都不想再次离开,可怜孩子也在家里痴痴地等着母亲回来。如果变成灰烬后,能长久地待在家乡,那么,我不愿意爱惜这身体。
这首词填于去年春天,家乡的火车站候车室。
记得是一个周三,妈妈打电话说让我周末如果有时间的话回家一趟,因为爷爷的病情不太理想,怕我们见不到最后一面。
我毫不犹豫地就买了票,周末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到家后,看到在病榻上虚弱的爷爷,深感在生命面前,人的渺小。也确实有很强烈的预感,预感那就是最后一面。
我不知道该怎呀昂照顾爷爷,尽一点点微薄的孝心。姑姑给我发消息说爷爷喜欢吃鱼丸,不然就给他做个鱼丸吃吧,我说好。
爷爷吃饭全靠别人喂,我担心挑鱼刺万一挑得不干净,吃下去有风险,就买了龙利鱼。回家后,放进凉水里解冻,然后细细地切片、剁碎,放进碗里,加了点淀粉、盐等,特意根据爷爷的喜好,加了一些胡椒粉,因为他特别爱喝胡辣汤。
加完调味料,就开始搅动,只向着同一个方向,慢慢搅上劲,再用手和小勺子合作,舀成一个个的丸子,凉水下锅,煮熟。
煮熟后的丸子,体积大了一倍多,吓了我一跳,以为做得太大了,好在晾凉一点后,慢慢地就变回原来的体积了。
我用小碗端着,用勺子舀给爷爷吃。
他吃下一个后,品了品,作出了评价:“俗话说‘鸡吃骨头鱼吃刺’,你这鱼肉一点刺都没有,买的什么鱼?”“龙利鱼。”“怪不得呢,这鱼怎么会好吃!”
我们都很开心,真的,是开心,虽然爷爷对鱼丸不太满意。
爷爷一生都很喜欢美食,年轻时候,他在公司当采购员,天南地北地跑,几乎遍尝了全国各地的美食。不管是姑姑从海滨小城给他带回来的海鲜特产,还是我妈去县城办事给他捎回来的灌汤包、卤牛肉,他吃完总要品评一番,而且基本上都是有缺点的。那并不是在挑儿孙的刺,而是在追忆自己年轻时候满世界跑的精彩生活,他能够说出自己的评价,说明他当时的精神很不错,所以,很值得高兴。
那次见面之后,强烈的预感,让我在回程的候车室里伤感不已,想起爷爷在病榻上说的那句:“都上好学有啥用啊?现在都不在身边。”我知道,他根本不是在后悔供儿孙们读书,只是对这种情况感慨比较深。他年轻时候那个年代,一般都有至少三个孩子,但是他因为结婚比较晚,只有我爸和我姑姑兄妹两个人,我姑姑因为读了大学,留在城市里工作,而且我们姐弟三个也是都出去读书了,所以,平时在家陪着爷爷奶奶的,一般就只有我爸妈,看着别人家经常有女儿或孙女回来串亲戚,不禁让他产生了膝下凄凉的感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尽管我们都想一直陪在老人身边,但也总得有自己的事业、学业要拼,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只能尽可能地多回去几次,而路途遥远,回去得总不会太频繁。
想到这里,特别羡慕那些留在老家工作的同学,哪怕在家种地,也好过我们这些漂泊异乡的人。至少,他们能够每天陪在亲人旁边,一家人,贫也好,富也罢,总是要一直在一起比较好。现实中,我们只能被一头的孩子和一头的父母生生地撕裂开,想在家多陪陪老人,另一头的孩子又眼巴巴地等着妈妈回家。
那次,果然是最后一面,再次回家的时候,到家的第二天,爷爷就去世了。
爷爷去世后两个月左右的一个周五,妈妈又给我打电话,说奶奶进了重症监护室,情况不是很乐观,也是怕见不到最后一面,让我想办法回去一趟。因为是周五,我就直接请了假回去了。
到家的当天,重症监护室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只好第二天再去医院。
探视是每天只能一次,而且只能一个人。因为我在家时间短,大家就决定第二天的名额给我,让我进去看看奶奶。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护士帮我穿上重症监护室特制的隔离服,我进去见到了奶奶。
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监护室的病床上躺着,精神还很好,我四处找了找,搬了个凳子坐在奶奶旁边,跟她闲聊。我问了她在监护室的饮食情况,问了病情,她也嘱咐了几句不让我弟弟沉迷手机,要好好学习之类的。我还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让护士帮忙送进来。
闲话家常,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半小时的探视时间到了,我就出去了。
第二天早晨,护士通知说奶奶病情减轻了,可以出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
我们很开心,带上各种用品,出发去医院。
谁知,走到半路,医院又打电话说病情突然恶化,怕是撑不过去了。
我们吓坏了,到了医院,停好车,风一般地冲进了住院楼,里面的人看我们这架势,也都猜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让路,我心里挺感激他们。
冲上四楼的重症监护室门外,医生见到我们只是摇头,我看到姑姑已经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了。
那次回去,我还真没有一点点最后一面的预感,但那次探视,竟成了最后一面,我成了奶奶在世界上最后一个聊天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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