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与妻书》朗诵视频的最后一句:“觉民,天亮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接上一句话:“该吃早餐了。”全班哄堂大笑。我的心顿时沉下去,我黑着脸,指着他:“你,你,给我站在走廊上。”
返回讲台,不过几步,我试图迅速调整好情绪,但是失败,我的右手似是不听使唤,电脑上的朗诵视频关了几次都关不了,我的嘴巴再也压抑不了我的悲伤:“我不允许……我不允许……谁……谁用这种玩笑话来……来亵渎这封书信……”
我拼命地控制我的眼泪,不让它使劲地跑出来:“你们知道吗?就是一个又一个这样的觉民,才有了现在的中国……”我按着我的胸口,试图想表达得更完整一点,可是,我发现我再也说不下去,我的嘴巴开始颤抖,胸口发闷。下课铃声响起——
我走出教室,眼泪夺眶而出。坐在级组室里,我的右手翻翻这个册子又翻翻那个册子,心情一时平静不下来……我的眼前全是您和觉民。
意映卿卿,抱歉!意映卿卿,您可好?
觉民终究还是走在您的前面。您终究还是执意随他而去。倘若觉民知道您因为一直不能走出失去他的悲伤而抑郁离世,那他又该是如何悲恸如何泣不成声。好在,他不知道。只是,我又期待当真有“心电感应”,能让情意缱绻的两个人再次在你们的双栖之所,“并肩携手,低低切切”,哪怕只是魂之聚。
可是呀可是……这终究只是我的奢望。离世的两个人哪能在天的那一边“共剪西窗烛”?你们终究不再见面。“窗外疏梅 ”依旧”筛月影”,确是爱未死,人先去,悲乎!
殊不知,当意映您手拿觉民之信时,是怎样的心如刀绞,是怎样的天旋地转……好恨那时光,匆匆太匆匆……好恨那时代,血雨腥风,遍地狼犬……
意映,您怪他吗?哪怕有过一秒的犹豫。可是,我分明听到您的回答:“不会!”哎,我的心是多么期待您说“我怎么不怪他呢?”是呢,六七年前,您明明和他说:“望今后有远行,必以告妾。妾愿随君行。”而他“亦既许汝矣”。但是……他虽负卿,却不负天下!这人,您恨不起,怪不起。他心之悲痛,您岂不知?他心之不舍,您岂不懂?
意映卿卿,您爱觉民,爱之所爱。平时,觉民去“开会”,您常在外“望风”。有一次,觉民他们要从福州运枪支到广州去,装在棺木里,您打算扮作丧妇随棺送葬,以避人耳目。但您有孕在身,觉民怕您过于劳累,临时才改由方声洞的妹妹方君瑛代替。
觉民广州起义被捕受审,两广总督张鸣岐叹道:“惜哉,林觉民!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光明如雪。”心地光明如雪,说的也是您呀。您爱的不止是面容俊朗的觉民,您还深深地爱着他的信仰。
所以,觉民说我们要“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您不是不懂,而是您太懂他了。广州起义前三天,觉民闪烁其辞,呼酒买醉,您岂能不晓得有事发生?只是,您还笃定地以为等天亮时,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回家。回家?
可是,天大亮了,天又暗了,您还是没有回家。您等呀等,等呀等……等来的确是从门缝里的一封“诀别书”。您……您……是鼓起多大的勇气。那颤颤颠颠的手,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是呀,您终究也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所以,当您以泪读完了这封情真意切的信,您再也承受不了了,您要饯行您的诺言,您要跟着觉民一起“远行”。
要不是公公婆婆跪下来求您,要不是依新跟着哇哇大哭,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开始用力地踢着您……或许,您当真立即随觉民而去。这般悲恸恐怕唯有觉民懂您。
是的,觉民懂您,尽管他知道他心之悲“盖不能以寸管形容之”,但是不得不起笔写下《与妻书》。这个男人,用最情意绵绵的文字,向最挚爱的您告别。这一个又一个用泪珠敲出的音符,凄美悲壮……
这份如泣如诉的“诀别”,这份顶天立地的家国情怀,这份痛彻心扉的千古绝唱……穿越岁月风风雨雨,涓涓流淌至今……
愿来世,意映卿卿,生在今日之中国,再牵手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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