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舍之所,予之所依。室方十余丈,对堤而居,前庭后院,环筑垣墙。庭中有桐树,吾生之年外祖只手所植。冬寒夏暑,凛凛如是。又有,奇匠独以玄英饰二狮于前。天工既成, 怒猊渴骥。
予幼时而有疾,疾而从孤。孤随其身,伴其成。后,外祖碾碳融冰以和之,棉沾书于壁上。 故予虽孤,然幸而稍学其成,卒有所效。予心悦甚安,终不忘其功。
又二年,夏,予从外来,进前庭,庭无一人。叩其门,窥其牗,遂至后庭。忽见数瓜果蔬杂植于庭,曰:“瓜食乎?无瓜乎?吾尚能食否?”是年,予方四岁,当不记此,记此当惘然也。吾母后叙其实及其原委,予每每念此皆不暇以自叹,至今,吾母呴呴然笑,惟俯首沉寂。
其后二年,予走学于县,时而返家,观四壁,全无一文。退而问其故,外祖曰:“汝之去家五十里,常不能归也,既归而又当返视汝母。汝有心以,当不忘其初。
予虽少幼,已逾早慧之年,才疏而志短,气薄而体弱,遂亦无所得。旧舍子有书满柜,是以外祖早前购置。庭前置一桌,常有门客坐而谈其道。书多且杂,予视《水浒》之黄质绿被,有疑,疑则读之。日不食,夜不寝,今之细思仍无尽之感。
乱红飞逝,已逾半载。逮年十岁,旧宅异爨伊始。予既已成立,果不复归。至此今,往往而是。及十八,予往建宁读太学,后寻业衡阳。偶得间隙归省一日。视之外祖力衰而气弱,华发丛生;视微而音残,聩耳不闻。两代三世,独孑无怙。呜呼,何为竟老至此耶?老至此又何之为耶?外无宾客临其舍,内无僮仆侍其事。绝墉断垣,略逊于前。台前石狮皆已不现, 吾母曰“雁过衡阳尚飞还,又岂人也淤?何为汝俱去家久不返?” 孰谓忠孝之不全乎?几何有此惊天之变乎?呜呼!
现今,外祖皆几易其家,旧宅空舍已无人居,草木杂生,疏影斑驳。故年桐树已参天而耸,唯孤雁三两只盘桓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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