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舍

天已黑，大雨哗啦啦地下。跟同伴走散的阿冷在连走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间旧舍。

这是片森林，怎么却有间黑漆漆的旧房子？

莫不是里面有吃人的妖怪？还是卖香喷喷的人肉馒头的百年黑店？

阿冷止步，脑袋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大风呼啦啦地吹在脸上，阵阵的寒意逼得阿冷不得不刻意忘记脑中浮过的各种恐怖传说，阿冷只得打着小手电推门而入。

房子里共有两间屋。还好，除了满地的尘土，杂七杂八的旧物以及从屋顶滴答滴答落成串的雨珠，连只老鼠都看不到。

生火，架锅，煮面。

香气四溢，顿时驱散了阿冷满身的寒意。

“好香。”突然，旁边传来声音。

“谁？”

阿冷吓得一哆嗦，碗里的汤一下子洒掉了一半。阿冷急忙照过去，里屋放着张旧床，床上只有一只破了几个洞的布偶，它的眼睛还是两枚缝上的黑扣子，好丑。

难不成…阿冷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不敢再往下想。

“安拉，我不会吃你的。”

声音果然是从布偶身上传出的，还很好听。

阿冷猛地后退，收不住力，砰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是谁？”从手电筒里射出来的光圈抖个不停。

“嘿嘿，你猜。”

突然，一个小脑袋从布偶身后冒了出来，它一只爪子抱着布偶，轻悠悠地跳下床，朝阿冷走来。

居然是只纯白色的小狐狸。

“你叫什么名字？”小狐狸的态度很是强硬。

“阿...阿冷。”

“狐…大仙，我…”阿冷声音略带颤抖。

“我什么我，我有那么老么。”小狐狸白了阿冷一眼，“叫我白姐姐。”

阿冷有些方，他还是头一次被一只狐狸翻白眼，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你在吃什么，好香。”小狐狸嗅嗅，乳白色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地。

“哦，哦，是方便面。”阿冷急忙又盛了一碗，送到这只自称白姐姐，已经趴在火旁的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吹了吹气，小心地喝了一口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又白了一眼阿冷。

“看我干啥？吃呀。”

“哦，哦。”

阿冷立刻收起快要惊掉的下巴，警惕心倒是小了不少。

一人一狐围在火前，静静地吃着。

屋里不时响起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外的风吹得门板呼呼作响，雨更大了。

酒足饭饱，一人一狐不约而同地揉了揉肚子。

一阵困意袭来，阿冷闲来无事，身体乏累，又不敢主动搭讪，于是默默翻出睡袋，准备早点睡觉。

“这是啥？”小狐狸抬头，好奇心大起。

“这个叫睡袋，睡觉用的。”阿冷笑道，就近将睡袋放在地上，跟着为小狐狸作演示，躺了进去。

“嗯…，还不错。”小狐狸作苦思状，“时候不早了。那…晚安。”小狐狸抱着布偶回到床上。

“晚安。”

……

嘎吱，嘎吱。破旧的木门似乎已承受不住风力，似在痛苦哀叫。这夜的雨似乎更大了。

啪…

突然，门落了。大风呼呼地往屋里灌，裹着雨水打了阿冷一脸。

“好冷。”阿冷惊醒，瞬间打了个冷战。

“过来，来床上睡。”小狐狸被吵醒，命令道。

“哦哦。”阿冷急忙从睡袋钻出，抱着睡袋跑到了床上。

还好，里屋的墙上虽然破了几个洞，但只有风，没有雨。还好，不是太冷。

阿冷重新躺好，却睡不着了。他望望天花板，又看看身旁的闭目养神的小狐狸，纠结着。

“要不要进来？”话音刚落，阿冷就后悔了，生怕得罪了这只小狐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小狐狸趴在布偶上，淡淡瞥了阿冷一眼，沉默了几秒。

“好。”

……

阿冷的怀里暖暖的，像个火炉，舒服得很。不过，阿冷眼睛却睁得溜圆，他不知数了多少只绵羊，还要再数多少只。

“白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这里是我的家。”小狐狸扭了扭身子，尾巴扫在阿冷的脸上，有些痒。

“看你也睡不着，给你讲个故事吧，”小狐狸直接道。

“三百年前，有一个年轻的杀手，不知为何绑了一个小公主，他本是要来杀她的。杀手带着公主东躲西藏，躲着来自皇朝的愤怒，也躲着来自组织的追杀。兜兜转转，杀手和公主都受了不轻的伤。其实，他只要现在，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划一下，这一切都可以轻松结束。”

“那杀手为什么不杀了公主呢？”阿冷道，听着故事，精神渐渐放松了一些。

小狐狸叹了口气，“因为杀手爱上了公主，他答应公主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要知道，那可是老皇帝可爱的独女。”

“在见到公主的第一眼，杀手就已经再也下不了手。而公主，竟然破天荒地要求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带自己离开皇宫，离开深宫中的一切。”

“后来呢？”

“后来，两人就来到了这间小屋。这个地方只有杀手知道，本就是他藏身的秘密基地。每天，两人一起去打猎，一起去捕鱼，然后一起回家做饭。公主第一次下厨，为他煮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杀手吃个精光，然后跑了三天的厕所。杀手除了使剑，还学会了用针，为公主缝了第一个好丑的布偶，被她视若珍宝。”

小狐狸的眼睛亮亮的，陷入回忆，“闲暇时，两人还会乔装一番，偷偷去镇子里逛逛。”

阿冷却有些困了，一天的劳累不停涌入脑袋，击打着神经。

“后来呢？”

“后来…，那是三个月以后了。先是他的组织找到了这里，那天也是个雨夜，根本看不清黑暗里究竟藏了多少黑影。不过，杀手的武功真的很强，一连杀了数十个人。可惜…最后，为了挡下射向公主的那一箭，杀手终究倒下了…倒在了公主的怀里，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

小狐狸的眼上挂了一滴泪。阿冷没有接话，似是已经睡着了。

小狐狸话语轻柔，怕打扰了什么。

“再后来，组织决定杀了公主。可在那一刻，黑暗中无数箭羽袭来，居然将组织的人射杀了大半。原来，老皇帝的兵终于到了。

‘没事了。’公主将杀手抱在怀里，笑了。两行泪轻轻流下。公主握着那支刺在他心窝的箭，用力一推…血从嘴角流下，染红了衣衫。”

“无奈，公主发现，自己已深爱上这个杀手，这个总说要杀了自己，却从未成功的杀手。原来，如今已没有地方可去。”

“‘现在，你终于杀了我了…’”小狐狸学着公主，轻轻道。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人没了，屋子也空了。不过几年后，这屋子里又住进了一只小狐狸…”

“对了，还没告诉你，那个杀手跟你一样，也叫阿冷…”

小狐狸的话断断续续，如同呓语。很快，也跟着睡着了，很香。

……

第二天，小狐狸醒来，阳光从墙洞射入，暖暖的。睡袋里已经没了阿冷的影子。

小狐狸伸了个懒腰，不禁耸了耸乳白色的小鼻子。

“好香。”

身旁，正放着一碗煮好的泡面。

布偶上的洞被补好了，虽然缝得实在不咋地。

“好丑。”小狐狸笑笑。

阿冷，或许已经走了，或许正在屋外，小狐狸不知道。

这间老屋，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塌掉。不过至少，它已经成为一人一狐共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