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看完《龙猫》后特别想念鲁迅先生的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找出书来重新翻看,忽然间就明白了自己的那份惦念由何而来。
先生在第一段这样写到:“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倘若小月小梅并非虚拟人物,倘若她们仍健在,算起来,应该也是耳顺之年了。站在今天回想儿时的生活,我想他们应该也会生出如鲁迅先生般的怀念吧。
而先生那段文字,加之后来提到的美女蛇的故事,读起来也确与小月小梅的童年生活莫名相像。所不同的是,似乎小月与小梅的际遇更加奇幻和天真,龙猫的善良与可爱,也更能激起人们内心深处对童真的渴望。
其实《龙猫》中并没有太过世俗的人物设定,那个乡村世界更像是一个乌托邦,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着一些赤子状态。
邻居家的奶奶,善良而温和,小时候也曾见到过所谓的“灰尘精灵”。作为考古学老师的父亲,时时刻刻保护着孩子们的幻想和好奇,甚至同他们一起探索森林的秘密。母亲虽不在身边,却也处处能够感觉到她的温柔和宽厚。还有同龄的男孩小凯,有些羞涩,有些胆小,却也善良热心。
但是即便如此,无论是庞大而柔软的龙猫,还是带着诡异笑容的巨型猫咪班车,都唯有小梅和小月看得到,我想是源于小月和小梅真正的坦诚与无惧。
邻居奶奶与父母,虽也充满幻想,却更像是在以一种成人的懂事,刻意保护与刻意应和作为孩童的小月与小梅和纯真。小凯虽也是孩童,却胆小怯弱,把小月家当作鬼屋,战战兢兢。
相比之下,小月和小梅才是真正纯粹的赤诚。与世俗大人们的逃避与驱赶不同,她们尊重所有未知和想象,拥抱所有陌生和与新奇。
初到乡下,一间破屋也能成为她们的快乐来源。两人大叫着“好破哦”,实际却并不是抱怨或嫌弃,反而像是撒娇搞怪,带有些许调皮与调侃意味。甚至正是因为它“破”得像个鬼屋,才使姐妹俩充满探索的热情,从每一件小事中发现快乐。
写至这里,忽而又忆起了沈复的那篇《童趣》。童稚之时的他天马行空,故而能够以蚊为鹤,以烟为云,能够在土墙根下,花台小草中,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成人世界里令人讨厌的蚊虫、激不起心中任何波澜的杂草土块,在他的幻想中反而是另一个奇幻的世界,变成了千军万马,变成了飞禽走兽。
想想我们小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有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旺盛精力,也总能从大人们习以为常的日常琐事里开拓出新世界。一堆积木能够玩一整天,一个小沙丘一盆水便能想象出沙滩与海洋,三两块砖头就是一间房,摘几片叶子捣碎了就当是饭菜。
甚至我们也像小月与小梅一样,曾交过一些奇怪的朋友,一颗扣子,一棵小树,甚至是一块石头。我们孤独时和它们“聊天”,难过时同她们诉说,甚至也曾幻想过有一天它们“活了过来”,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也曾想象过草丛后面还有一个奇妙的世界,好奇森林深处是否有精灵王国的存在,幻想下雨时是某位仙子在哭泣。从这个意义上讲,《龙猫》不过是一次我们童年心理的共鸣性再现。
而小梅和小月,其实是银幕之前的我们所怀念的那个日渐远去的自己。她们的奇遇和童真,还有那段充满葱郁树林、茂盛丛草、淙淙溪流、蛙鸣虫叫的乡间生活,随着城市化和现代化的普及,也成为了一些人恒久怀念但不能重回的过去,另一些人憧憬但再也无法再拥有的未来。
另外,影片中还有一点颇令我感慨,即小月和小梅的“大叫”。影片中,她们害怕时会以大叫来恐吓与驱赶“黑暗中的怪物”,高兴时会手舞足蹈地在院子中奔跑呐喊,特别是与龙猫也是以张大嘴巴呐喊来交流。
“叫喊”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情感表达方式,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无法再像孩子一样肆意地大呼小叫了。心里的小情绪堆积得像山一样高,也还是要装出一副礼貌懂事的样子。所以,小月和小梅,其实也是成年后的我们对童年的我们的一次镜像回归。
说了这么多,回过头来再想想现在的自己和周边的朋友,大多已丢失了当年的那份纯粹。儿时常有物外之趣,成年后却常困于世事人情。儿时思维简单而坦诚纯真,成年后却常多虑又工于算计。于是我想,也许成熟是一场病,唯有童真能治愈,所以我们才愿意坐在电影院里,观看这样一部已经入市30年、故事背景距今60年、观看渠道也并不难找的电影,《龙猫》让我们和众多观众一起,得到了片刻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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