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现在居住的窗口看出去,展现在眼前的除了铺设着混凝土的院子,就是院子外,那方不大的池塘。
在岸边绿柳的掩映中,它的水面不过是浮泛着鹅黄色杂草的平面,上面没有鸭鹅,也没有鹭鸶之类的水鸟,任谁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曾经有过鱼虾,曾经有孩童在里面游过泳的地方。
但,它的确就是我曾经游泳的地方,也曾经是我母亲在里面洗衣、洗菜的地方。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
当年,我就是在它的岸边,两臂支撑着上身,两腿在泥浆中踢蹬,学会了“游泳”。曾经,在夏季的清晨,我沿着它的水边,在垂柳的细密的根须间,轻而易举就能抓到虾米。它们个头不大,通体透明。那银丝般纤细的腿,在晨辉中舞动,简直是正在指挥交响乐的指挥棒,又像《天鹅湖》中正在迈动的芭蕾舞演员的腿,优美、高雅、迷人。曾经,在冬季的月光下,我还看见过没有上岸的鸭,孤零零地在水面游动,偶尔发出清脆但并不绝望的叫声。
昨天,跟隔壁的婶子聊天,回忆往事。她说,时间过得真快,她过门的时候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竟然已经年过六旬,退休了。至今她清楚地记得,我带着几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洗过澡之后,光溜溜一排站在池塘边,一边拍屁股一边唱歌的情景。
婶子的话使我想起曾经高喊过的语句:“拍拍干,晒晒干;里面不干,外面干!”我不知道这样的句子是从谁那儿学的,但每次洗澡上岸,我们都会这样高声叫喊,就像是为自己加油助威似的,全然不顾从池塘边经过的男女。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赤裸着下水游泳的?想不起来。但记忆中的池塘一直是清澈的,里面有蓝色的天空,飘动的白云,还有划过水面的红蜻蜓。
在我远离家乡的日子里,我曾不止一次想到过从小生活过的村庄,想到清晨从我家灶房的烟囱袅袅升起而后飘散的淡蓝色炊烟。也曾想到过门口的池塘,宁静的,偶尔漾着微波,偶尔因为秋天的雨脚,显露出密集的雨点的池塘。它似乎一直都在那儿,似乎一直都没有衰老或疲惫,就仿佛那些永恒的山。
但是,几十年漂泊之后,当我重新站在记忆中一成不变的池塘边,我发现,我的记忆被彻底击碎了,消失了。我所面对的不过是一个似曾相识,却已经破衣烂衫满脸沧桑的老妪。除了轮廓依稀还在,它已经无法映出岸边的翠柳,无法映出依然美丽的蓝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