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

作者: 风雪散人 | 来源:发表于2017-09-16 17:25 被阅读0次

    在外漂泊多年,对家中的情况知之甚少,很少过问。比如地里的麦子长多高了,是不是该抽穗了,是不是风调雨顺,这些我全然不知。

    眼看着家中光景日渐见好,家境日益殷实起来,心里颇为父母感到自豪,毕竟这都是他们的功劳,包括我们吃的,穿的,用的,一切东西,无不是用他们的辛勤劳动换来的。

    这几年那种靠天吃饭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走在村子里,村民们各个喜形于色,笑声也格外爽朗,他们对现有的生活状态似乎极为满意。是的,相比较旧社会苛捐杂税的日子,兵荒马乱的岁月,作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这样的生活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还有什么能比可以吃饱穿暖,乡里乡亲和和气气来的更为暖心呢?做农民,不就是这点追求嘛。

    父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不例外的有中国劳动人民勤劳朴实的品质,有千百年来深入精神和骨髓的憨厚和淳朴,他们也有粗糙的手掌,黝黑的皮肤,更有被累弯了的脊背和腰板。然而就是他们,喂养了今天的我,他们赋予我生命,哺育我成长。从我呱呱坠地从一个小不点一直长到七尺身高的男儿,谁说那不是他们的功劳?

    然而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更是普天同知的道理。如今在农村,虽然说农业税免除,对农民的各种政策日益放宽,越来越人性化,然而真正在基层,农民们想要去办事,看脸色还是常有的事,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谁也说不清,这不,几年前我家就遇到过。

    几年前因为我家是搬迁户,涉及到转户口的问题,本来是按照正常程序走一遍,基本就没问题了,然而这事轮到我家,就没那么轻而易举了。父亲跑了几遍,走了很多部门,仍然不见回音,按他们的话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领导开会商议再做决定,父亲无奈,也不明政府相关政策,于是只好等待。

    时间过去很久之后依然杳无音信,父亲又去了一趟,结果还是相同。有关部门声称依然在商议之中,要求父亲耐心等待,说户口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政府是有文件的,各个关系需要协调,况且,政府还有政府的事情,怎么能为我们家一点点小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浪费时间。于是父亲又一次被劝回。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从一个亲戚口中得知,这种事情再直白不过,需要我们对相关负责人有所表示。父亲不明就里,亲戚便埋怨父亲糊涂,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遇上这种事就有点不知所措,根本不知具体怎么去和那些当官的沟通,只全凭亲戚指点,精心布置,事情这才有了眉目。

    干部们来吃饭的速度总是高于办事的速度,人数众多,左拥右簇。父亲扫了一眼,大约有十多个人,几乎都是生面孔,废话,当然都是生面孔。他们虽是基层干部,衣着各方面倒也光鲜,各个挺着肚子,进门时衣冠楚楚,慈眉善目。

    父亲见状,立马迎上去,说了些欢迎之类的话,父亲说话不大漂亮,他认为,词不达意也没关系,毕竟,领导能够到来,就说明领导能够看到他的诚意,有这一点就已经够了。

    干部们相互谦让揶揄了半天,这才陆续进了房间。房间是我家的客厅,早已经打扫的一尘不染,地板都能够反射出人的影子来。干部们环视着屋内的一切,仿佛在参观一个展览会,偶尔赞许一番,赞赏我家布置的井然有序,小有雅致,墙上字画琳琅满目,不愧是书香门第。其实父亲根本不懂什么书画书法,他只是喜欢而已,便央求亲戚买了一幅,只为了装饰晦暗的房间,并无半点欣赏之意。

    干部们先后落了座,父亲殷勤的前后张罗着,倒水,递烟,洗水果,煮茶。我也不能闲着,马不停蹄的为厨房里忙乱的母亲做些后勤,打水,抱柴火,倒垃圾,给狗喂食。家里的狗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干部,兴奋的都吃不下了,叫的越加欢快,仿佛见了亲戚,也在表示欢迎,我心里想,这狗日的,真会拍马屁。

    母亲的饭准备差不多了,在父亲一声令下之后,我马不停蹄地开始上菜。饭菜很特别,好几只鸡,全是家养的,本来是留给我们过年用的,现在只好贡献给领导。想必那几只鸡也没有意见,毕竟被领导吃了,也是他们的荣幸。除了家鸡以外,还有其他的野味,比如兔子,野鸡等,全都摆上了餐桌。

    在厨房里,我垂涎盈溢,正准备用手抓一口尝尝,却被母亲拦住了。我争辩道尝一口有什么了不起,人有贵贱,口无贵贱,他们吃得,我怎么就吃不得。母亲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或许她不能告诉我这是个不正确的道理,以免给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蒙上阴影。这是多年后我才悟懂的道理。

    饭局进展非常顺利,气氛也非常融洽。房间里飘着着肉菜的香味,酒的浓,茶的淡。干部们推杯换盏,互相阿谀奉承着,恭维着。他们要父亲也坐下来,加入他们的行列,父亲哪敢啊,今天的身份他如果摆不清楚,户口的事情恐怕就难有着落了。

    父亲依旧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偶尔点着头,哈着腰,像极了古代电视剧里的那些奴才,我心里都快笑了,我不明白,如今社会变了,父亲为什么依然没有改变那种卑躬屈膝的奴性,直到多年,我才知道,那种奴性,是一个农民在无助无望之后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他无论如何必须得抓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干部们吃喝已近尾声。其中肚子最大的一个干部狠狠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房间里立马散发出一种口臭,弥漫开来,其他的干部见状,不敢怠慢,为了响应这个嗝打得好,也纷纷起身附和。

    领导握住父亲的手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拍着胸脯说户口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他一句话的事情,不出三五天就有消息。父亲连忙道谢,赔着笑,就差跪在那里了。在一阵挽留声和谢绝声中,干部们开了。

    回到房间,饭后的结局杯盘狼藉,现状极为惨烈,父亲倒像是如释重负,毫不理会这似虎豹豺狼席卷过后的战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剩菜,斟满了一杯酒一口喝干,很轻松地躺在沙发上,点上烟……

    我心里想,他真是个农民。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农民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zncus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