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课堂上,安平如坐针毡,一遍遍看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一次次交叠又错过,她的心仿若炙烤在炭火上一般。熬心的一上午终于过去了,安平早早收拾好书包,在老师宣布下课的一瞬间,她起身冲出教室。她顾不得吃饭,去小市场买了些水果就奔往工大,路上她给程峰打了个电话,却得知程峰搬去了短租房。安平提着水果转道去了程峰的短租房。
安平进门的时候,程峰正笨拙地挪到着身子,用左手慌乱地收拾着房间。见安平进来,尴尬不已:“都说了不让你来,刚搬过来,房间乱糟糟的,怪丢脸的.......”
安平放下手里的水果和肩上的双肩包,接过程峰手里的东西,把程峰扶到床上:“你好好躺着,别乱动,我来整理。”安平小心翼翼地帮程峰把石膏包裹的左腿捧到床上。
“安平,你别忙活了,我自己可以慢慢收拾。”
“你好好养伤,不要乱动,万一再摔了,更麻烦!这点东西,我一会儿就整理好了。”安平一边埋头叠衣服,一边嘱咐着。程峰静静地看着安平忙碌的身影,像欣赏一帘风景。
“你吃饭了没?”安平一边整理,一边问着。
“吃过了,刚才李志远送了午饭过来,刚走没多大会儿,那家伙急着回去陪女朋友吃饭呢!”程峰无奈地笑着,又关切地问安平:“你吃了没?”
“我也吃过了。”安平怕程峰赶她去吃饭,便撒了个谎。
收拾一通之后,程峰让安平坐着休息会儿,而安平看到桌上自己买来的苹果,便帮程峰削了一个,程峰盯着果皮一圈圈脱落的过程,看着安平专注的模样,脸上不禁溢出笑容。
“安平,你别忙活了,苹果不用削皮,怪麻烦的,洗洗就好了。”
安平没有抬头,仔细削着手里的苹果:“苹果皮硬,削了好嚼点。”
“我胳膊腿伤了,牙口可好着呢。”程峰笑得轻松。
“来,尝尝好吃不?”安平把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小块,喂给程峰。
程峰细细品味着,心里洋溢着幸福。那一刻他觉得这场无妄之灾简直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
“你傻乐什么?好吃不好吃呀?”安平追问着。
“安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程峰一脸满足地看着安平。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安平歉疚不安的看着程峰,又喂了块苹果给他。
程峰伸出左手,握着安平的胳膊,严肃地说:“安平,我不希望你这么想!我不要你内疚!能护住你,我挺高兴的。这伤过段时间就好了,反正也不会怎样。”
“你那么护着我,我却一点忙都没能帮上。”安平想起那个惨痛的场景,程峰为了保护她,咬牙强撑着,始终没有还手,只是紧紧把她护在怀里,她越想越愧疚,不敢抬头看程峰一眼,自顾自给手里的苹果切块儿。
程峰伸手捏起一块苹果喂给安平,微微笑着:“傻妮子,你没受伤就帮了我天大的忙了。别瞎想了!哥可是你在静宁的监护人,遇事当然得替你扛着。”
程峰的话灌进安平的耳朵,淹煎着她的心。安平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头迎着程峰的目光,一字一顿说着:“要不,咱 们 在 一 起 吧!”
程峰惊诧于安平突如其来的表白,灵魂出窍似地愣怔着。空气凝固般静止了,安平窘迫得不知所措。
“你这妮子,又说傻话!”程峰故作凶狠地捏了捏安平的脸颊,可手指没舍得使半点力气,“哥本来是英雄救美,你这么一说怎么像是苦肉计了?”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安平迅速从程峰脸上移开目光,低垂着脑袋,羞红了脸。
“想呀,当然想!我想跟你在一起,想陪着你,想让你幸福。可我更想你能开开心心的,不管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我想要你发自内心的选择,而不是由于愧疚或是怎样。”程峰脉脉深情地看着安平,“傻妮子!这种事不该由女孩主动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了我,我会感受得到,我会请求你跟我在一起的。”
程峰的话让安平心脏融化般瘫软无力,内心里对眼前这个大男孩生发出许多崇敬,这个男孩让安平省察具体的人的爱情竟可赤诚至此。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安平喉咙打结,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当然会呀,只要你不烦。”程峰笃定地说着,“哎呀,傻妮子,怎么这么多眼泪!”他拿起纸巾轻柔蘸拭着安平的脸颊。
安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而她大多数哭泣都发生在程峰面前。奇怪的是,她虽对程峰有诸多掩瞒,从不谈及自己的心事,却唯独在他面前可以卸下铠甲,袒露自己的柔软懦弱的一面。
程峰受伤让安平愧疚难安,照顾程峰几乎占据了安平所有的课余时间,她常常往返于附近的菜市场买些食材去程峰的短租房里帮他炖汤。忙碌的生活让她渐渐淡忘有关林蓉和杨振飞的事情,然而生活有如水草将安平缠绕进他们的纷扰的故事里。
那晚安平给程峰做完晚饭,从程峰的住处往学校走,路上接到杨振飞的电话。电话里杨振飞语气饱含着欲盖弥彰的疲惫,他努力地想表现得情绪饱满,可干瘪的语气又暴露其力有不逮的勉强。
“阿飞,你还好吗?”安平忧心地问着,她明白失联很久的杨振飞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一定不是为了无聊的寒暄。
“我还好呀,这不是很久没联系了嘛,就想着打个电话。”杨振飞深吸口气,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他想告诉安平自己的想念,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早在他选择了林蓉的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这种资格。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真的没事吗?”安平不安地追问。
“真的没事。就是最近总想起高三之前的时光,那时候日子简单又快乐,咱们两个一起看书,聊天,笑笑闹闹。”杨振飞有了力气似的,话里带着笑意,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思绪飘得太远,抑或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合时宜,又急忙补充道:“那时候还没变成高三生,生活还没那么忙碌,过得也轻松很多。”
感觉到自己的话逻辑混乱而牵强,杨振飞嘴角低垂,苦苦地自我嘲笑着。在安平面前追忆过往,这让他自觉羞耻而悲哀。扪心自问,杨振飞觉得自己不该再搅扰安平宁静的生活,用自己和林蓉那点琐事。对于安平,他始终有种背叛感,这种背叛感深埋心底。
他以为只要好好对待林蓉,用尽心力地对她好,就能忘了安平,爱上林蓉。他成功过,在和林蓉甜蜜相处的时候,在林蓉不发脾气的时候,他曾认为日子会顺其自然地那样安稳度过。可事实远非自己想象中那样。
和杨振飞在一起的林蓉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跌进幸福汪洋,异地的状态总让她满怀不安和忧虑,每次打不通杨振飞的手机她都会使出夺命连环call的必杀技,偶尔在电话里听到女生的声音便疑神疑鬼地纠缠不已,这让杨振飞困扰不已。受家庭的影响,爱情里的林蓉患得患失,对杨振飞缺乏必要的信任。她一方面认定男人都不可靠,另一方面又觉得杨振飞会不同他人。
林蓉时常歇斯底里的状态让杨振飞对两人的感情渐渐失去了信心,他搞不懂林蓉的想法,甚至怀疑自己给她带来了伤害,至于伤害的原因他却不得而知。两人争吵又和好,像是陷入了循环往复的怪圈,越想挣脱越紧缩,死死束缚着他。
他给安平打电话原本是想倾诉一番,可电话接通,又说不出口。安平听出了杨振飞犹疑不决地态度,试探性地问他:“阿飞,你和林蓉还好吗?”
杨振飞沉默了半晌:“小白,咱们不说这个好吗?”
“阿飞,林蓉那人单纯,像孩子一样,开心不开心表现得都很直接。你只要哄哄她,再大的矛盾都会会过去。”
杨振飞叹了口气:“小白,还是被你听出来了!是呀,她就像个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可孩子也不会无缘无故总发脾气吧。真的好累!”
“女孩子嘛,都是这样,你也别太较真,情侣之间哪有对错。哄哄也就好了!”,安平试着安慰。
“女孩?你也是女孩呀,你会跟程峰无理取闹吗?”,杨振飞意识到自己情绪起伏,试着熨平心情,继续说着:“哎,不一样的人当然不同,或许我们本来就不适合。”
“阿飞,男女想法本来就不一样,在你看来是无理取闹的那些行为的出发点并不是胡闹,我了解林蓉,她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女生。或许行为有些神经质,可那都是生活捶打出的性子,你试着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想,或许那些行为就没什么让人困惑的了。”安平开解着杨振飞,脑海里浮现着处逢林蓉的画面,心头竟有着莫名的疼痛感。
“小白,你从来没有生过林蓉的气吗?”杨振飞被安平的话感染着,讶异于她对林蓉的爱护。
“或许有过,可对她的心疼远远多过怨气。我了解她,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的生活,所以能理解她那些不理智的行为。你可以试着走进她心房深处,点亮那些暗淡的角落。我想,她选择你或许是因为相信你可以温暖她的生活......”,安平诉说着,努力将自己抽离到一个旁观者的立场。
杨振飞静静听着:“小白,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
杨振飞挂了电话,便联系了林蓉。而林蓉一直握着手机等待着杨振飞的电话。
“阿飞,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乱发脾气,不要不理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林蓉央求着。
“小蓉,我没生气,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胡思乱想?”杨振飞语气柔软地商量着。
“其实每次我发完脾气都很后悔,我真的想跟你好好的,不想像我爸妈那样无休无止地争吵。咱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林蓉喉头发紧,哽咽起来,父母吵闹的场面历历在目。
“我懂,以后我们不吵架了,我也想让你安心,可异地的状态很多事也由不得自己。小蓉,你多给我一些信任好吗?”林蓉的抽泣让杨振飞心疼不已,他想到安平刚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些话,林蓉只是被成长的环境左右了想法,她只是父母恩怨的受害者。
.......
林蓉和杨振飞再次和好,可那个怪圈依然没有解开,毕竟人的性情不能轻易变夺。两人像栓绑在一起的两个齿轮,没能齿槽咬合,却不得不尖齿相对的相互磨损着运转。爱情里的林蓉像变了个人一样,敏感易怒,患得患失,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常自省不该如此,不该重蹈父母覆辙,可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将这些反省抛诸九霄云外。
挂了电话之后的安平,踽踽徐行在夹道霓虹的光路里,往日的记忆随风招摇在她周围。她和林蓉曾像这些灯光点亮过彼此的生命,后也消融进这无常的风里。她想,此时的林蓉在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走在光点斑驳的夜路上。杨振飞眼中的“神经质”,程峰嘴里的“疯婆子”,这些都不是真的林蓉。安平所认识的那个林蓉,单纯、真挚又无助。初次相遇,安平只是给予一点关怀,林蓉便感怀不已,对她充满依赖。林蓉喜欢跟安平腻在一起,她说安平身上有一种跟自己相合的气场,这让她感觉舒适,可以忘记很多烦恼。安平始终不知道林蓉所说的那个气场是什么气场,奇怪的是,跟林蓉在一起的安平也有同感,她喜欢跟林蓉在一起,那让她觉得舒适轻松。林蓉像个孩子,开心和悲伤都极尽彰显,将自己铺展开来,而安平大都是隐忍蜷曲,悲喜都不鲜明。她们都是缺爱的孩子,确切地说,她们匮乏的是一种让自己充满安全感的爱。可两人相互陪伴的日子里,林蓉曾在安平那里找到些生活的补赎,可遇到杨振飞之后,她觉得那种补赎远远不够。
安平思绪万端,走到宿舍大门口的时候跟急匆匆出门的方圆撞个满怀。
方圆趔趄一下,意外地看着安平:“安平,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早出晚归的,总见不着人影儿似的。”
安平笑了笑:“你这急着干嘛去?”
“噢,袁野刚打电话让我去青橄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方圆甜笑着。
“你赶紧去吧!我就不去了。”安平轻轻拍了拍方圆的肩膀。
“走嘛,安平!杨飞最近总问起你呢!咱们一起去看看嘛,还能聊聊天。安~平~”,方圆拽着安平的胳膊,大眼汪汪地央着。
安平架不住方圆的撒娇便跟着去了。
那晚青橄榄推出了新款鸡尾酒,袁野调制的,橘粉色液体,饰以线条卷曲的橙皮条,取名“圆圆的酒窝”。袁野告诉方圆,这款酒是特意为她调制的,让她和安平试喝。
方圆一脸崇拜地看着袁野,有种似真似幻的错落感。她小心翼翼地端起袁野递给自己的三角杯,尝试性地喝了一口,香甜微酸的味道,淡淡的奶油味里有轻微的夹杂着果香的酒气,她扬起下巴,那口鸡尾酒绵柔地顺着喉头滑下,浓浓的幸福感随即在周身蔓延。
袁野专注地看着方圆,期待着她的反应,见方圆一脸餍足,开心不已。方圆脸颊绯红,笑起来酒窝里盛满了蜜糖似的,她轻轻地冲袁野点了点头,嘴角扬成新月的弧度:“圆圆的酒窝真好喝。”
袁野看着眼前可人的方圆,嘴角挂着的橘粉色的酒滴折射着头顶的灯光,熠熠闪动,像极了方圆盈盈的笑眼。袁野仿佛忘记了方圆旁边的安平,鬼使神差般弯着腰,隔着吧台吻掉了那滴晶莹的粉色。方圆被袁野的举动吓愣了似的,呆住不动。
袁野看着方圆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旁边的安平目睹了这一切,自觉失态,无不尴尬地提高了音量,努力缓解气氛:“哎呀,圆圆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喝东西也不讲究点,流得嘴角都是”,又礼貌性地冲安平微笑着:“安平,这款酒怎么样?”
安平看着袁野烧红的耳根,配合着圆场,她意味深长地笑着:“挺好的呀。”
话刚落音,杨飞看到安平,便走上前来:“安平,好久不见哪!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你呢?”安平笑得清浅,不失礼貌。
“我不就老样子,忙忙店里的生意。诶?程峰怎么没一起过来?”
“哦,他摔伤了,在短租房养伤呢,行动不太方便。”安平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程峰受伤的事,语气里满是愧疚。
“啊?怪不得你最近忙忙碌碌的呢,是去照顾程峰了吗?”方圆惊诧地看着安平。
安平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说一声呢?我们总能帮上点忙!”袁野急切地问着,满眼真挚。
“是呀,安平,你太见外了,不把我们当朋友吗?”杨飞担忧地嗔怪着。
“安平,你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没听你说一声。程峰就算是养伤,总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好呀,总得出来晒晒太阳,呼吸下新鲜空气。”
大家的关心让安平心头暖流涌动,鼻子微酸着,她看着他们诚挚的面庞,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麻烦给我两杯圆圆的酒窝。”一个妆容精致的姑娘走过来点单。
四人听着“圆圆的酒窝”四字,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那姑娘莫名其名地环视着四人,一脸不解。
“好的,请稍等!”袁野收敛了笑容,专心致志地调制起来。
青橄榄(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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