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了一万遍又爱之入骨的人

文/@左小祺

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我的生命里，姐姐就是我嫌弃了一万遍又爱之入骨的人。

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暑假里我和姐姐为了看不同的电视节目而争得死去活来。
那时我7岁，姐姐14岁，我想看《狮子王》，姐姐想看《射雕英雄传》。奈何家里只有一台电视，又奈何两个节目总在同一个时间段播出，于是我的妈妈就可以经常坐在沙发上观看我和姐姐现场直播的“华山论剑”了。

由于年龄的差距，我虽为男孩，可当时还是难以抵挡姐姐的独门绝学——抓住胳膊踢屁股。我觉得那不止是欺负，简直是侮辱，于是我到处拜师，四处学艺，每天都练就一种武功来对付姐姐，什么冲锋拳，扫荡腿，铁鹰爪，最后连吐痰功都能用上，但还是在几个回合后败下阵来。

后来我体会到“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的奥妙，于是我拿着家里的扫帚朝姐姐的身上抽打，果然奏效，姐姐除了抵挡就是躲闪，被我打得一败涂地。我以胜利者的姿态霸占着电视，不料姐姐暗中偷袭，在我正看着电视毫无防备的时候把扫帚一把抢去，我惊慌失措地去抢扫帚，结果姐姐高高地举在空中，让我望尘莫及。我不甘示弱用冲锋拳重重地打在姐姐肚子上，姐姐被我打急了，推开我举起扫帚准备朝我打来，吓得我抱住头蹲在了地上，结果姐姐在这时止住了动作，把扫帚扔在地上，然后捂着肚子躺在了床上。我知道姐姐一定在默默地哭泣，而从小倔强的我却从没有去道歉或是安慰姐姐，依旧捡起扫帚扮演着胜利者的角色看着电视。

妈妈去安慰姐姐，姐姐总会对妈妈抱怨说：看把你儿子惯成什么样了。
因为我年龄小加上当时体弱多病，妈妈自然把更多一份的爱给了我，每当我与姐姐争吵甚至发生肢体冲突而打得不可开交时，妈妈总是对姐姐说：“婷婷，你这么大了，不会让着你弟弟呀。”妈妈的纵容更加重了我霸道的处事方式，久而久之让我养成了什么都要姐姐让着我的习惯，慢慢地我便更加不讲道理肆无忌惮起来。

如果一个孩子在家庭中享受到了拥有“特权”般的感觉，那么将来面对社会，他就会特别看重权利，而当他拥有了权利，再让他保持心境纯净，遵纪守法，平等待人，恐怕就很难了。所以，家庭就是孩子的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应让孩子学会更多的处事美德，这是家庭的传统，也是父母的智慧。
而如今的家庭中，像我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男孩比女孩受宠，小的比大的受宠，成绩好的比成绩差的受宠，体弱多病的比身体健壮的受宠……如果我的受宠不是偶然，那么将来当我步入社会后要为这个“家庭特权”付出代价就会是必然。幸好我的母亲是一个特别开明的人，她在庇护我的同时也常常让我品尝到不听话带来的恶果。

有一天，妈妈不在家时，我和姐姐又因为看电视的事情大打出手，姐姐一气之下跑到了婶婶家去，接连四五天都没有回家。妈妈生气了，拿起扫帚往我的屁股上打了起来，我的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后来在妈妈的劝说下，姐姐才回了家，从此，我再也没有和姐姐抢过电视，直到现在。
其实当姐姐离开家第一天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习惯了和姐姐抢电视看的我，当独自一个人守着电视时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小时候不知道如何表达当时的心情，如今想想，就像女朋友因赌气离开后，自己心里虽百般地焦急难耐，脸上却还逞强得死要面子不认输。
看来我们从小就有一种口是心非的本领，也从小就有一种好面子的本性。

2
姐弟感情有时和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差不多，在一起时天天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但一段时间不见面就会倍感思念，天天盼望着何时才能相见。
姐姐在市里上学时，一个月才回老家一两次，每次见面的时间又那么短暂，自然而然我就越来越珍惜和姐姐在一起的机会。
所以我总会盼望着姐姐回来，可天不遂人愿。
鬼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小学六年级时住校，一星期只能回家一次的我，当时最受不了的就是想家的情绪，那种感觉一旦出现，就如洪水猛兽一样难以平复。也因为想家的思绪天天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我上课时常走神，各科成绩噼里啪啦往下落，直到落到班里倒数几名才基本稳定住不再往下划的态势。

那时姐姐刚工作，每次回家都会到学校看我，给我送吃的穿的，最重要的是姐姐会背着妈妈偷着给我零花钱，让我可以在同学面前不至于那么寒酸。
也许是姐姐对我太好了，现实又如此无奈，每次都会让我有一种想要对得起这份爱却又无力回天的感觉。
记忆最深的就是那次期中考试后，当老师发下试卷后我看着自己可怜的分数，羞愧地无言以对。那天正好姐姐来学校看我，给我带了很多我喜欢吃的食品，我像做贼的一样把试卷偷着塞到桌洞的最底层，恐怕被姐姐看到，忍着羞愧和姐姐强颜欢笑，当姐姐转身离开后，我的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因为想念，因为不舍，更因为成绩没脸面对姐姐对我的爱。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面对生活的诸多无奈时，我就忍不住想起姐姐的背影，然而每次，竟都会让我泪如泉涌。

3
记得那是在初二，学校开家长会，每个学生必须有一个家长来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就感到非常恐怖，担心老师把我在学校做的诸多恶行全部告诉我的家人，后来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对于我这种难以管教的学生来说，老师不但会把我作恶多端的事情说给家长听，而且还会夸大其词，变本加厉地控诉。
要不然开家长会的意义在哪里呀！

家长会就是好学生的奥斯卡颁奖典礼，又是差学生的整顿批斗大会。当然这里的好与差只是以成绩而论，成绩一旦不好，在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就会让我们有一种愧对父母，愧对学校，愧对苍天的感觉，像把我们判了刑一样，用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我们，严重警示我们，出狱后一定要收敛个性，好好学习，尤其要像成绩好的同学学习。
幸运的是那次家长会，我的父母都在外地不能赶回来参加，只好由我姐姐来代劳。
当会后老师挨个与家长谈话时，老师对我姐姐说：左小祺这孩子你们做家长的得多用心呀，不然这孩子就完了。

一直都以为我在学校表现不错的姐姐，听了班主任这样的话，我认为会做出目瞪口呆，难掩羞耻的表情，谁知姐姐却突然打断我班主任的话语问：请问老师，我弟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你弟弟在学校呀，逃课、早恋、打架、顶撞老师，还经常偷着把我自行车车胎给扎了，好几次放学我都要先推着自行车去修车店补胎，有一次修车店关门了，我推了两个小时才回到家，你说这种学生再不悔改是不是就完了。

话语刚落，没成想目瞪口呆的人成了班主任。姐姐“啪”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声对我班主任说：什么叫完了，我弟弟才16岁，未来的人生你就说他完了，你身为老师怎么可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我还没说过我弟弟一句不是呢，你凭什么说我弟弟差呀！你是玉皇大帝还是国家主席呀？你推了两个小时回家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没有想过别人为什么扎你自行车车胎吗？
姐姐说完拉着我就走了，班主任这次不是目瞪口呆了，那形象完全已经呆若木鸡了，我到现在还记得。
当时姐姐在我心里的形象可伟大了，心里暗自发誓，等我长大也要做一个像我姐姐那样“男人”的女人。哦，不对，是女人的男人！不是，是女人的女人！不是不是，应该是做一个像我姐姐那样“男人”的男人！！！

4
初三时，成绩不好，为了躲避中考，我想选择上技校，多半是被老师忽悠的，老师告诉我们上技校有多好多好，把单纯的我们忽悠地神魂颠倒，虽然我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技校里面是一种什么环境，但青春的气焰一旦点燃便很难再被扑灭，所以我也铁了心要去技校闯出一片天下来。
我妈妈知道后，电闪雷鸣地就来到学校，像挽救失足少年一样对我一通批评教育。
第二天我的大伯来学校把我所有的任课老师请了一遍，班主任才承认我是有考高中的潜质的，还把我从班级座次的最后一排调到了第一排，并对外格外重视。从班主任对我前后态度的反差我能清楚地意识到，家人对班主任送礼的轻重程度。

当然，那些被老师忽悠去上技校的同学，后来也都后悔了。
听说，每从班里去一个学生，技校就会给该班的班主任2000元好处费。怪不得老师会如此卖力地宣传上技校有多好。是不是很黑暗？但我现在并不会怪老师，在生活面前，谁都有无奈，包括老师，假如当年老师的工资待遇足以满足自己的生活质量的话，我想他也不会为了2000元钱怂恿自己学生去上技校，假如我们学生能安分守己尊师重道的话，相信老师也舍不得我们，更不会忽悠我们尽快离开，好为认真学习的学生创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所以说，任何错误都存在咎由自取的成分。

得知我想要上技校的姐姐，突然有一天出现在学校，下午放学后，拎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出了学校，然后请我吃了一顿烧烤，还允许我喝了一杯扎啤。
我以为姐姐会对我讲一大堆为什么要考高中的重要性，结果问我第一个问题就差点让我把刚喝的扎啤喷出来。
姐姐说：祺祺呀，在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呀？
我边撸着羊肉串边说：也没几个啦。
姐姐说：祺祺，你听我的没错，上了高中追你的女生会更多……
于是我对高中瞬间产生了深深地向往，并以此为动力顺利考上了高中。

5
高中的恋爱比初中的恋爱最明显的进步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因为大家早已都司空见惯、屡见不鲜了。
姐姐说的也没错，上了高中收到的情书果然更多了，当然大多数是我先送出去的，因此才被返回来的。

青春期最大的特征就是容易爱上一个人，还容易许下海誓山盟，比如今生非他不嫁非她不娶之类的诺言，当然诺言只能代表没把握，转身便会爱上另一个人。当誓言土崩瓦解后，我们依旧会擦干眼泪继续信誓旦旦地爱上下一个人，因为当时的我们都输得起。看来输得起也是青春最好的佐证。
后来我也找到一个互相喜欢的女孩并确立了恋爱关系，第一个告诉的家人当然是我姐姐。父母是不允许我早恋的，但姐姐可以，因为姐姐也是从这个时代的青春期走过来的，她深知在这个阶段中，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当避免不了的时候，也就只能学会坦然面对。

当姐姐问我为什么是她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件小事。
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写作业，一起去超市，一起去食堂吃饭，和其他同学的恋爱一样，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我当时喜欢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先去操场踢足球，她去帮我买饭，等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再吃。每次我都让她买我们两个都喜欢吃的油饼，两元一张，就是一张饼里面加点青菜，还可以再加一块钱放一根火腿肠进去，我每次都会吃着带火腿肠的饼，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直到有一天，操场施工，没办法踢球了，我去食堂找她，她已经买好饭了，我们就在餐桌上吃饭，当时我才发现，她的饼里是不加火腿肠的。我问她为什么你的饼不加火腿肠呀，她说：这样就可以省一块钱呀。她越是说得轻描淡写，我越觉得愧疚，相处这么久，她每天都会把多一份的爱给我，而我却浑然不觉，当时我就认定，她就是我要找的女朋友。

姐姐听后，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嗯，看来那小姑娘和你姐一样善良呀。
我说：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啦。
青春期的爱情总是无限地为对方付出，虽然当时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想把最好的给对方，这也许就是校园恋情屡禁不止的原因，也是它的魅力所在。

6
当我上高二时，姐姐告诉我，她要与她恋爱3年的同事晓健结婚了。
姐姐的爱情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当初爸妈想让姐姐嫁个政府公务员，所以一直不是很满意她自己找的这个同事，只有我说赞成。
姐姐捏着我的脸说：还是我弟弟最好了。
我说：我姐姐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奶奶的态度永远保持中立，不在乎姐姐找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只在乎他会不会疼爱我姐姐，只要对我姐姐好就行。记得有一次奶奶对姐姐说：我最怕的就是将来你在他家受气，他要是打你怎么办？
我突然站起来说：我是干什么的，有我在谁敢欺负我姐姐。
奶奶看着瘦骨嶙峋又一本正经的我，笑得合不拢嘴，开玩笑地说：就你这小个呀，不好好吃饭怎么保护你姐姐，将来你别欺负你姐姐就行，小的时候都能把你姐姐打跑了，你忘了？
我说：那时候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
后来接触时间长了，我觉得姐姐找的男朋友确实还是蛮不错的，比起现在挑剔自私的我来说，那当然就更好了。

记得当他们正在热恋时，晓健对我说：婷婷是你亲姐，以后我就是你亲哥。当时我就觉得，嗯，这个男人挺男人的，和我姐一样，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呀，他和我姐还真挺配对的。
当时很流行一段心灵鸡汤是这样写的：爱情就像到海滩上捡贝壳，不要捡最大的，也不要捡最漂亮的，要捡自己最喜欢的，捡到了就再也别去海滩了。事实证明，晓健就是姐姐捡的最喜欢的那个贝壳，他很疼爱我的姐姐，因此一直以来我都不喊他姐夫，而是一直亲切地喊哥哥。
最惋惜的就是他们结婚时——我——没有——参加！当时正值高二会考期间，妈妈死活不允许我请假，因此，没能参加姐姐的婚礼可能是我最大的遗憾吧。也正是因为人生中存在遗憾，我们才会更加珍惜所能拥有的现在。

正所谓，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没想到我在高中就当了舅舅，姐姐结婚一年后，就造了个小人，于是我就成了当舅舅的人了，一种还未成年就变老了的感觉。
心里无限感慨，激动高兴的同时我又在忧郁，是不是姐姐有了儿子后，就只爱自己孩子不爱我了，相信很多有姐姐的孩子都曾这样想过。
当我第一次见到外甥时，他那胖乎乎的脸蛋，纯真无邪的眼睛，瞬间便融化了我的心，还记得第一次把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就像得到一件弥足珍贵的宝贝，生怕他会突然消失掉一样，因此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而心里的幸福感却瞬间满格。
从此再也不会担心姐姐不爱我了，因为我也和姐姐一样，也深深地爱着这个可爱的天使。
当你由被爱转为爱别人的时候，也就是你正在学会长大的时候。

7
女人生完孩子最怕的事情恐怕就是身材走形，我姐姐当年可真谓脸大似张飞，身材赛八戒了。那时我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大脸”。
记得孩子出生时，医生说4斤8两，我们全家人都在惊呼，这么小呀！怎么看也不像是从我姐姐170斤体重的身体里生下来的。用我妈妈的话就是：坐月子期间喝的鸡汤全养了我姐姐了，一点也没养到肚子里的孩子呀。

为了恢复身材，姐姐天天运动，吃瘦身药，节食，反正一切利于减肥的方式她都用了，而且效果也特别明显，几个月时间就恢复到正常体重了，活像一部励志故事。
但脸大的命运似乎没有逃脱，我依旧天天用“大脸”这个形容词作为我和姐姐吵嘴时的武器以对她进行致命讽刺，而她却早已习惯了这种称呼。
有一次我从微信里看姐姐刚发的照片，身边一个同事无意中看到了说：这谁呀？我说：我姐呀。他随口说了一句：你这么瘦，你姐怎么这么胖呀。接着我的脸就不受控制地阴沉下去，然后对他怒目相视，并对他爆出了粗口。

同事瞬间察觉自己刚才的口误激怒了我，连忙道歉也止不住我心里的怒火。
不是我小心眼，不是我神经质，也不是我不理取闹。
在我的生命中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我可以任意嫌弃讽刺嘲笑打击，但就是不允许别人说她一句不好！我可以随便欺负，但别人动她一根手指头都不可以！我甚至还会和她动手打架，但当她在外面受到伤害时，我便会情愿不惜一切代价地去保护她。
这个人就是我的姐姐。
没错，一个让我嫌弃了一万遍又爱之入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