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叫杜撰，今年十月份满二十六，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如果你是青年女性，可以在后台联系我。我现在的职业是无业游民，兼职是杀手。

但是请不要害怕，我不是一个混黑白两道的人，所有的杀手都不会去接触黑白两道，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并不在乎你是好是坏。

很多人对杀手这个职业感兴趣，这是一个游走于黑暗中的职业，但是和我们这一行接触久了会发现我们并不是小说或二次创作中那么神秘酷炫。你家隔壁的王老伯，可能是一个飞檐走壁的高手，那个跳广场舞的张大妈可能是一个打倒十位壮汉的大师。

我们并不会在各大论坛之中发布自己的信息与标价，我们有自己的网站，也有自己的协会。你可以把协会当成中间商，杀手与雇主都由协会介绍，当然的，协会会要5%的雇佣金。

而说到杀手的穿着，很多人认为杀手是戴着墨镜，披着黑风衣，走路带风的，业内也有很多人是这样的。但随着老年人加入杀手这一行，这种穿着引起了争议，因为这样出门太引人注目了，何况有些中老年人士有一些老花眼，戴墨镜走路实在是不方便。

不同的杀手，暗杀的风格也不相同，遵守的规矩大多都是自己或雇主定的。

杀手之中只有一句话作为警言：身为杀手，感情是不必要的，太多的感情会阻碍我们的工作。之前有个和我一样厉害的杀手，爱上了自己的暗杀对象，两人远走高飞。至今我都没有见到他，只听到他的老顾客都把他解雇了，因为他一点都不靠谱。看，这就是动感情的下场。

身为杀手，我的名誉非常好，人称“九成”，意思是我的任务九成都会成功。好的口碑都是自己攒起来的，我不会对暗杀对象动怜悯之心，不会想来一起华丽的暗杀，不会让雇主被警方怀疑。我的暗杀对象的死法看起来都是自杀。因此，混杀手圈久一点的人，大多都会推荐我。

最近我接了三个单子：一个富有的胖女人她的丈夫雇我杀了她；一个毒贩子，他私吞并高价卖出别人的毒品；一个程序员。都是简单的任务。

我把那个睡着的女人放入满水的浴缸，看着她口鼻之中气泡一点点漂上来，她吃药效大的安眠药给我起了一些帮助。那个毒贩子，我给他注射了他自己卖的毒品。确认死亡后，我从这栋快拆迁的楼里走出。买了一个原味甜筒，边舔边赶往第三个人家中。

第三个是个普通程序员，没有背景，没有仇家，在街上还扶老奶奶过马路，简直就是社会五好青年。可以说，除了自己，没有什么人想雇佣杀手暗杀他。

是的，这个程序员雇佣我来暗杀他。

我想了想，可能他想自杀但是没有勇气，请我来帮忙，或者他是一个找刺激的家伙。但是这些关我什么事，我只要按着任务了就行了。

我撬开了他家大门，进门就看见那小子坐在沙发上。看见我进来，也不慌张，还连忙招呼我。

“不必了。”我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橙汁，“我是来杀死你的，让我们搞快点吧。”

“我叫吴解，二十七。”他说。“你就是九成吧，那个任务完成度九成的杀手。我在那个网站上的论坛里看见许多人夸你。”

“没错，看来你明白我的规矩，那我们快一点吧，大家都会轻松很多的。”说着，我拿出绳索，“你想吊死还是毒死，或是溺死。”

吴解看起来一点都不怕，他招呼我坐下来，这才坐在对面沙发上：“你先看看你的任务，对，向下翻。”

向下翻？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任务。向下翻，我看到了一行字：“在杀死吴解前和他聊天。”

的确，我们杀手主要目的是杀人，但是雇主在任务之中提到的一些小小的要求，我们也会满足，前提是这个要求不会伤害杀手。最近看任务都是一扫而过，没有刚开始当杀手那么仔细了。

就当是自己犯了一个小错误，我看向这个程序员，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平时没有什么人会和我这样面对面聊天，我都忘了怎么开头了。”

我思索了一会儿：“那……讲讲你的生活？”

吴解摇摇头：“都是些无聊的事。我小的时候想过当一个演说家，后来没有时间，我也不能一直花我爸妈的钱，所以我当了一个程序员。工资能养活我，我还能寄回去一两千，我爸妈的退休金加上那些钱，够他们用。”

我那智慧的哥哥曾说过，别人给你的，你也要给他们。我们也是这么做的，这句话曾让我们成了小区里两个敢与狗对咬的人，但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他的这句格言：“我想当一个研究人员，后来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兼职杀手。”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回想起来，那个充斥着消毒水的夏天让人记忆犹新：“简单说吧，我成为了一家知名科研机构的实习生。那个夏天，我们在治疗一位患了绝症的人。他只剩下三个月寿命，他的主治医师决定用一种新型的药。一开始他不同意。”

“后来呢？”吴解似乎对这么一个故事很是感兴趣，追着我问。

一旦打开了回忆的匣子，我就停不下来了。我回忆起来：

我那个时候刚刚接触这个新型的药，这种药物开创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案。但是很少有人愿意做实验对象，药物的研发也一直停歇不前。从我刚入医学院他们就开始研究，直到那时药物的成功率才只有47%，我不能这么坐在实验室里观察细胞，我们要在人身上做实验。

我被派去观察老人的身体状况，生命还真是了不起，即使身体再怎么痛苦，他还是坐起来和他的妻子说了半个小时的话。等他说完，我劝说他同意使用。那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一场拉锯战。那个老人一声不吭听着我讲。

最后我真的没有招数了，只能说实话：“我没有治好你的把握，但是我们都有一个机会。你想不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我们之间沉默了很久，我从一场免费电影的开始等到结束。看完后他开了口：“好吧。”

我刚想告诉我的同事，老人又来了一句：“请不要告诉我的妻子。”

我向他保证，在一些关于感情上的事情我不算懂，但是我遵守承诺。

一开始我们是配合着他原来的药物用的，不能说一下子就治好了，但是老人的身体比之前我见到的好多了，脸上也红润了。

那时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想试一试药物的真正疗效，于是私自停了老人原来的药。

新型药物没有我想象之中那么好，老人的病情加重了，他的器官正在快速衰竭。

一个月后他去世。

“我很确定我杀死了他，我为了测试药物的功效而停了他原来的药。那原药物起很重要的中和作用，呵，就是为了成功率没有一半的药物……”

我抬头看着吴解，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与悲哀，我这才发觉我犯了那个绝对不能犯的错误：我在自己的暗杀对象面前动了感情！

“好了，我也说够了。”我站起身来，拿出绳索。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你来杀我自己吗？”吴解问。没等我开口他就抢先说了：“像我这样的人的一生是不会有人注意的，我想要辉煌一次，我想要所有人都看着我，记住我。不是那种小丑去哗众取宠，是作为一个艺术一个思想，让所有人都感受到那份思想！”

他手都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他把一份计划书给了我：“按照这个上面，摆放我的尸体，丝毫都不能差！”

我看着计划书上面的文字，感到说不出来的古怪。最后我点点头，照我的雇主兼暗杀对象的指定去做了。

回到我的家中，我感到无比疲惫，一倒下便睡了。

第二日我就在小餐馆里那台破电视机上看到了吴解，他的愿望实现了，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有人说这是对工业化的指责，也有人认为这是仿照卡夫卡的死亡艺术家里的。

吴解的大脑，心脏都被取出来换成了电子设备，他的尸体正停在医院大门口，在那里可以让所有人看到他，听到他想说出来的话。

我看着那医院，晚上时那里并不是很清楚，现在我发现了，那家医院是那个得了绝症的老人接受治疗的医院。

我有一个预告。

我去向在医院认识的朋友打听，那个得了绝症的人有一个儿子。回想起吴解被杀死前微微颤抖着的身体和有些疯狂的眼神，我总算是搞清楚来龙去脉了。

吴解不仅仅是想让别人记住他，他想让我记住他，记住他的恐惧他的疯狂，记住我自己是一个不会顾及别人心情的机械，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坐在马路牙子边，回想着这一对父子。但是我终究是，也只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我真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