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过世五年多。
生命中的某个人,你会感觉双方经由时间的培育,各自突破肉身樊篱,伸出血管在体外相接,不论物理距离多么遥远,总能感知能量在互相给予。然而,一旦一方永久离开,顺带拔去了曾经驻扎的共生共息的血脉。断口的一头从一开始喷薄飚血,到渐渐止住。最后还是孤零零地挂在体外,等待着一份永远难再续的连接。我与奶奶的感情就是如此。
奶奶过世于85岁的本命年,癌症。那年我去欧洲,去前被父母隐瞒病情,见她说说笑笑能吃能睡也没多想;回来后初见那一幕我永生难忘,包括那张床,那时的窗户以及窗户分布进来的光线。她由人抱着坐,说不了话,拿一双眼看我,光线在眼球上折了几折,太深。我至今仍恨自己当初竟然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只定定的迎着她的眼神。然后趁她回头,冲出病房,在走道上歇斯底里但却无声地哭,真他妈的孬种。
接下来我把能拿出的时间都用来日日夜夜守着,我恨我的懦弱与嘴笨。我被命运打败到无法用欢笑去陪伴她,只能卑微静默。病房里的每个人知道有那么一天,却任由它前面的那些天就那么过着。天知道不能进食不能讲话的老人是怎样捱了那些个日子。
被通知离开时我还是个静默的傻逼,直到盖棺那一刻,我才发疯,血脉被切断了,至此我将孤寂一人,我才跃起身扑向棺木,因为千万把刀插向了心,我得躲。
多想像每次回家一样抱住她,亲她一口叫声奶奶;多想再吃几口她为我藏烂的苹果与变质的零食,哪怕它是臭的;多想她在我边上,隔着三十个代沟亲密的聊天,哪怕那凝固的时空只给我一分钟;多想再撒个娇,让她在冬天把早饭端到我床头,顺便让她念叨两句。
一切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傻逼在坟头哭。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这种强大的东西,它压得你动弹不得,却也同时赋予你直面生活直面命运的勇气。那之后我想明白,离开或早或晚,如何选择度过有限的一天显得尤为重要也尤为神圣。
佛说六道轮回,难修天道,也许业已进入人道。有时候看着儿子 ,有种会不会他是奶奶投胎来的村妇思想。因为那种血脉渐渐搭建的感觉似曾相识。曾经与奶奶那些细微点滴的温情在我的回忆里变得金光闪闪,那么我也将这些温情的点种进儿子的记忆中,等待岁月的冶炼。
看着儿子和他奶奶相处,就会想着儿子真幸福,和我一样有个好奶奶。有时老公教训儿子,婆婆挡着。总让我想起有一年我爸拿扫把追着我打,奶奶抄起一条板凳捶向他的屁股。我们三人追的邻居都跑出来看。
就让这生命一代代延续,祖孙的爱一代代延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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