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都在诗里,欲说还休,成了一抹淡淡的清愁。
我时常想起,旧时屋檐上的雨声,滴滴答答,零落到天明。正如今日异乡的思念,又听着枕前夜雨,点点滴滴,欲去还留。
梦里有金色的稻花香,一串一串爬墙的绿山藤,编织起整个童年的回忆。爷爷砍了竹子,堆在门口,竹篾泡在水里,浸透了山泉的味道。
奶奶的床永远都很暖和,大红牡丹花被子,白麻帐,软软暖暖,里面是一个充满幸福的天地。
老屋门口的柚子树,会开白色的花,夏天一阵雷雨,花洒得满地都是,爷爷第二天清晨起来,慢慢地扫开。
猫咪喜欢往田间跑,黄莺落在竹梢上,蜜蜂很忙,蝴蝶却很慵懒……
再往下想,想不起来了。只感觉,前尘好似一杯清茶,茶香逐渐淡淡地飘散,脑海里只剩下几抹茶凉之后,浅褐色的回忆。不闻茶香,只剩残叶。
残叶,残夜,夜长漫漫,故乡隐没在诗里,在那一首首写不出来的诗里。
很多关于老屋的记忆,都如同屋顶瓦片,一片片被拆掉,听不见布谷鸟的声音,看不见屋檐下结网的小蜘蛛,再没有了夏天的清晨搬一把椅子到院子里去晒太阳的闲情。
爸爸病了,奶奶老了,爷爷走了……童年和青春就这样在时光里磨成金粉,在一个个辗转异乡的深夜里,它似乎还能在回忆深处闪闪发光。
曾经我以为长大自食其力是一件很酷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它其实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长大意味着别离,意味着告别曾经的家园、朋友、亲人,让你赤裸裸地到人间去经历一次次剥皮抽筋般的历练。
我还记得,那年告别老屋,对房前屋后的竹林稻田有万般不舍。看了又看,岭上的月亮,星空,在窗户上跳舞月光,我永远无法忘记。可是,最终老屋只留在了我的文字里,当我又回故乡时,它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破碎衰颓,荒草丛生。
我也记得,送爷爷走那天,晨曦微微,六点过的阳光照着送葬人群,我跪在山路上,路边一树野樱花悄然盛放,抬头看一眼,山间云雾缥缈,碧草连天,燕雀轻啼,世界好像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变成悲伤的色调,一切都依然如旧。只是我也知道,再回乡时,爷爷已经变成矮矮的坟墓一方,化作老屋宅基里的一抔黄土。
人间一切,匆匆忙忙,我总是还没有怀念够,就被迫踏上异乡旅程,还没有好好和故去的亲人道别,又必须融入新的集体。风雨兼程,每个翻覆难眠的深夜里,我都在想远方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我所想要的不过是家人平安喜乐,别无他求。可是人世无常,实在令人难过。以前觉得天好地好,风花雪月,岁月静好,现在只觉得,这世界简直不能翻开细看,看来看去,人人都是酸楚和无奈。
林清玄在他的散文里写:“古老的中国没有乡愁,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少年的中国也没有乡愁,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而现在,我有家也有国,可是灵魂却仿佛始终浸泡在乡愁之中。思念故园春秋,怀念旧时好友,依恋故乡亲人,越想,越是徘徊檐下,舍不得迈步往前。
二十年故乡岁月,人生不过四分之一。往后漫长的旅途,要在孤独的漂泊之中度过。老屋拆了,田地荒芜,亲人故去,回忆褪色,我唯一从家中继承的,只有一抹缱绻的乡愁。光阴琐碎,何以慰心?只有一步一回头,一步一追忆,一步一叹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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