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朋友

儿童节收到的礼物

今天聊两个小朋友的故事，一个叫徐俊宇，一个叫冯欣怡。

这个春天我所带的年级里第一次有了三年级，虽然我只有一个三年级的班，但每每上课前我还是诚惶诚恐。但凡做过老师的人都知道，年级越低，教学难度越大，对老师的能力要求越高。果不其然，走进教室就像走进了一个炸锅现场，满屋子回荡的都是小朋友们的嬉闹声。我努力平静情绪，按照课前准备的对策逐渐把握教室的制控权，大家也慢慢平静下来。进入课堂教学后，大部分孩子都表现出不错的配合态度，但班里的小刺头开始冒出来了。他叫徐俊宇，一个小男孩，带着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坐在我的课堂上。

新学生嘛，本着友好换信任的原则，我对这个刺头还是比较温柔。总想着能“感化”一下他，但我显然高估了我的“感化”能力。虽然给予了他很多鼓励，有些表扬甚至近乎于拍马屁。但他基本不吃这一套，还是不停地在课堂上努力搞怪。我说东他偏向西，我说好他偏说歹，仿佛他来到这个课堂上终极使命就是要把台上站着的那个老师给干趴下，这件事让我头疼了好几个星期。

春季课程每一讲的第一个部分，我都在讲义前给他们设计了一个“美文读一读”的环节，里面我都划有需要背默的部分，目的是培养他们的语感也顺道增加一些作文素材的积累。背默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都是极不情愿的，也确实辛苦，尤其是对徐俊宇这样的孩子，在基础积累上的懒惰是语文成绩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每一次默写的检测，这孩子果不其然次次都表现不好，可我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时焦虑的很。

但生活就这样，转折来的就那么快！

不久之后，一至五讲的背默内容测试里，徐俊宇一举夺冠，更让人始料不及的还在后面。

母亲节，校区为每一个学生都准备了一朵康乃馨，让他们带回家给自己的母亲。我在为每个班申领鲜花时故意多领了一朵，心思吗，当然是为了“套路”一下学生。对于这朵多出的鲜花，我在语言上刺激他们去为自己的母亲争取，于是我开始公开在班级里“拍卖”这朵鲜花，价码则是他们平日里最害怕的作文。

三年级同学的拍卖现场异常热闹，我让想要这朵鲜花的同学站起来时，全班同学无一例外全都站起来。当我开价“一篇作文”来换时，个别同学开始坐下去了，更多则开始嘀嘀咕咕小声议论起来。开价“两篇作文”时，又坐下一部分同学，而站着的更难受了，因为此时站着人还是很多，而鲜花却只有那么一朵，唯一的一朵。价码被再次刷新——三篇作文。当我开始强调这不是一个玩笑，我们会严格“履行”交易合同时，有人开始趁我“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坐下去，一个，两个，三个......很快场面上只留下了四个孩子，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肩上仿佛顶着万斤巨石，有的孩子甚至涨红了脸。因为还有四个人站在场上，所以我按照计划喊出了“四篇作文！”那四个孩子仍然杵在原地，像是钉在了地面上一样，无论我后面怎么“威胁恐吓”，他们始终都不愿意坐下去，这其中就是有那个刺头——徐俊宇。

这种情境，我已然十分感动，感动于这些未谙世事的孩子的执着和纯真。

我“采访”了一下徐俊宇：

“徐俊宇，你为什么要一直站着？”

“你不是最怕写作文的吗？”

“这四篇作文一个星期就要交给我，这还不要了你的命呀！”

“你觉得拿这四篇作文换一朵几块钱的花亏不亏？”

他只回答了我一个问题：

“我觉得一点都不亏，鲜花是送给我妈妈的礼物，作文是要训练我的作文学习的，我有什么好亏的呀！”

他的话非常朴素，但确实掷地有声。

我根本没有什么脸面再去多问什么，在这群孩子面前，我倒是显得猥琐的很，这实在让我这个成人很是羞愧。

后来我到底让“奇迹”发生了，我没有变态地让他们写四篇作文，但这四个孩子每人还是都领到了一支额外的鲜花。我不是一个造梦者，但我仍然愿意让他们相信，有时候，坚持着坚持着，奇迹就发生了，就像那四个幸运的孩子。

冯欣怡送的橡皮筋“戒指”

冯欣怡的故事也很有趣，也很暖心，大家慢慢听我讲。

第一次见到冯欣怡，觉得这个孩子很像我的侄女，很是亲切。不过这娃倒是一副非常严肃乃至有点冰冰的表情，孩子也不太爱说话，似乎不太容易亲近。给她上第一节课，她盯着我的眼神让人心里毛毛的，那种眼神似乎一直在寻找我讲课的某种破绽，然后一击即中。我也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她，我们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关系维持了大概两三周。之后的一次课间休息，我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在教室处理孩子们的作业。突然间一颗糖被轻轻地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是“送给你吃”四个字飘落下来。我抬头就看到她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只是此时这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狐疑和冰冷，而是一种非常漂亮的明亮。

冯欣怡送我一颗糖，我当然是高兴的，但也没那么兴奋，毕竟多年教师生涯里，像这样可爱的小礼物还是收到过很多回，我也没有太当一回事。但接下来的每一次课间休息，她都会悄悄悄悄地给我送一些小零食，大多时候是各种各样的糖，另外还有威化饼干、果冻、甚至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鱼松......当这种近似于定时投食的行为终成她每次来上课必做的一件事后，我终于开始有了别样的感觉。一面是被“投食”的哭笑不得，另一方面是被孩子的天真与热情所感动。

我其实一直跟她说我不太爱吃零食，也谢谢她的好意，但这个娃还是固执地每一次都为我准备课间的小零食，实在让我受宠若惊。如果你以为我写这个孩子就只是因为被这些小零食给“贿赂”了，那就完全错了，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的课间她会带给你什么惊喜。

这几周开始练习写作，三年级有个作文题叫“我长大了”。我们在课堂上给大家做了题目的讲解以及写作的相关注意事项就开始要求大家完成一篇课堂习作。所有的孩子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要求的习作，只有这个小姑娘一个字也没写。课堂巡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情况，中间又对其做过一次辅导，但最终也是徒劳，下课前小姑娘还是交了白卷。我拿着白卷问她今天为什么不能完成我的任务，小姑娘又用第一节课时那种冰冰的眼神盯着我，最后坚定的告诉我，她不会写，我教了她怎么写，她也不会写，而且她最讨厌写这样的文章。

这样的回答，我心里当然是有意见的，但我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像正常老师那样教育她道：“不喜欢也不能任性不写啊，哪有学生挑题目的啊，考试也不能说你想写啥就写啥啊？”后面我还说了一些话，但明显感觉她已经关闭了和我沟通的频道。这次谈话不了了之，我也没有真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孩子可能刚刚学习写作，畏难情绪有点重，也可能笔头比较懒，那天上课也许就是孩子任性而已。想着来日方长，慢慢引导，孩子会好起来的。

次周上课我们开始对大家的作文做示范修改，我已经完全忘记上节课的事，课间时，我像往常一样留在教室里整理学生作业。小姑娘如约开始给我投食，这回是一颗牛轧糖，但这次多的还有两份东西，一份是三根色彩不一的橡皮筋，另一份是钉在一起的一沓纸张。那沓纸张最外面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老师对不起，那种类形的作文我并不会写，所以我再写七篇人物特点的作文给您，希望您可以liǎo解一下，谢谢！”署名“冯欣怡”时间“5.24日写”

我才明白那厚厚一沓纸，都是小姑娘为了向我表达她之前没完成我的任务的歉意而补写的作文。收到这份特殊的课间“礼物”我完全说不出话来。后半节课，我几乎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情绪完成了课堂内容。

教书十年，有时候真是觉得这份工作苦不堪言，但你总会碰到徐俊宇和冯欣怡这样的孩子，你觉得见过大风大浪早已心如止水，但他却总能让你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平。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昨天是六一儿童节，我一样收到了来自于冯欣怡的儿童节礼物，一只削好的铅笔和一块不知名的糖，她告诉我那枝铅笔也是她的儿童节礼物。

冯欣怡的“道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