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一树花开

南风催开了满树银白，撒播着花香，引来慵懒了一冬的蜜蜂。刚刚伸展拳脚的蜜蜂们，正热火朝天大干一场。

毛樱桃开了，在那个寂静的角落，默默无闻，不喧宾夺主。总是以自己柔弱的气息，装点着这个美丽的世界。

（一）

忘记了多久之前，大概二十几年了吧。年幼的我，屁颠屁颠跟在祖母后面，跟祖母一起栽下了这两株毛樱桃。浇水、施肥，满怀期待，期待着春华秋实。一年、两年，终于在第三个年头，守得花开。花挺美，也挺香，每年都开在蜜蜂最忙碌的时节。

幼年时跟随祖母一起在园子里种这种那的经历，为我后来喜欢植物埋下了一棵小小的种子，后来就发了芽。祖母出身于清朝官宦之家，十几岁时被抄家，因为阶级成分不好，嫁给了成分比较好的我的祖父。小时候躺在祖母的怀里听她讲过往的日子，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玉白菜玉蝈蝈，也不知道什么是人参灵芝，也不知道用大水缸装的铜钱到底长啥样。那时候我会好奇的问，那现在这些东西呢？你为啥不留点给我呢？祖母会说，后来公家给没收了。我说公家是谁，他可真坏，他凭什么没收咱们的东西。她每次都说，公家就是公家呀。在她的眼里，公家是不可抵抗的，她当了一辈子顺民。祖母的家庭只是被抄家，没收了财产，但是人员没有受到伤害。因为祖母的父亲当初当过八路，这最后成了一家人的护身符。

（二）

每年，在麦子熟的时候。燥热的天蒸熟了毛樱桃，其实这东西不怎么好吃，比樱桃酸了很多倍。但我还是很喜欢吃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方便面都是奢侈的存在，毛樱桃能够缓解零食荒。想一想那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甚至我还经历过没有风扇的岁月。但那时候，人与人之间，还是比较单纯的。大家都穷。

2003年，在毛樱桃尚未开放的季节，祖母离开了这个世界。一辈子与世无争，默默无闻。我记住了祖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要好好上学”。这么多年，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虽然资质不高，但我一步步走过来，从农家院跨入了大学门，然后一直读到了硕士。感谢祖母在我生命里留下的美好，我是在爱的环境下长大的，永远心怀感恩。

在祖母刚离开的那几年，我都不愿意说“奶奶”这两个字，一说心里就一阵酸楚。晚上蒙着被子偷偷哭。

有人说梦到她了，说梦到她牵着一头牛无家可归。我心里更酸了。那她能去哪里呢？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办呢？她平时身体弱，走不了远路的。我也想蒙头大睡，希望也能梦到她吧，在梦里再真切地看一看她，不想让她的容颜那么快消失在时间的冲刷当中。

十年生死两茫茫。亲人的离开，这或许是人生至悲之事。孝敬老人似乎永远都是一件匆忙的事情，永远来不及。我多想等我考上大学之后赚钱孝敬您呀，等我有了钱，给您买好吃的，给您买穿的，带您到城里看病。可以一切都没来得及，就像那一树花开，还没来得及好好端详，就败了。

（三）

又见一树花开。花依旧是那么默默无闻，开在角落，引不起人们的注意。永远在那里注视着这个世界，不喧宾不夺主。静静接受这命运的安排，或许，人活一世，机关算尽未必胜得过坦然承受。

睹物思人，潸然泪下。十五年，很短，短到仿佛瞬间。十五年，其实也很久，我从少年变成了中年。我们永远都斗不过时间啊，花开花落间，老了容颜。不可避免，有一天，每个人都会走到那个终点，愿我们在人生暮年，少留一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