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整夜无声流逝,我醒着,残念零落,想起某季灰暗秋天。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实际却不过三年。记得上下班途中若非清晨将至,则一定黄昏已尽,天空总似乎涂抹铅色,光线相当稀薄。那条路划分红石砖盲道,旁边排列打印店、理发店、轮胎修理店等商铺。九月晚班,很多个凌晨,电力断供,工作场所一片漆黑,人们相继离开设备区。
工作厅出口,门扇以透明材质制成,正常情况会自动开关,停电后,打开一半静止。外面是等候区,摆放一张玻璃桌、数只休息椅及绿色盆栽植物。墙面悬挂几幅宣传海报,展示公司文化与价值观等。倘若到得早,员工可选择坐在椅子里,自由休息和喝水。一些闲暇,我断续读完楞严经,没有做任何笔记,翻阅论述部分,偶尔会停留思考。
书中故事的作用仅属于一种背景交代,风格特殊,我对这些内容具备沉浸的耐心,想知道它们被如何讲述。即使情节相同,但不一样的描写,表达力也差距巨大。那年十月是我的二十七岁,对幻想早该彻底绝望。不自由,仿佛遭一切腐朽东西禁锢、捆缚、撕裂、剥离,由污浊河流裹挟而下。摧残粉碎了也好,需先毁灭,才能够建立崭新的秩序。
“二零一七”四个字对我而言,正如不复回退的生命刻度。从炎夏至深冬,恍若水面涟漪,慢慢消散,亦像烟火熄灭、沉寂。或许对那一年夏日的印象,自己保留着更深的怀念,以致同一年秋天的情景显得黯淡,因此当这段濒临消失的记忆重新出现在我心里,我对自己曾经忽视它而不由得感到诧然,因其重要程度并不比任何的过往低一些。
由于工厂供电方面的缘故,晚班取消,一连几个月不再加班。下午五点钟清理设备,打扫灰尘,将椅子倒扣在工作桌上,徒步回住所。这种清闲的工作状态持续至年末,深秋时,光照明显减少,原本单薄的气候愈为暗冷,昼短夜长。记不清哪一天,做了非常沉重的梦。梦见一次远足,与一些同学从教室出发,赶乘一趟轮渡,前往遥远景区。
下船,途经一片树林(地面潮湿,铺着几块破石板)、一座筹办表演剧目的熙攘广场,抵达目的地。走进大门,随处可见奇珍异草。正对铁门是座圆形石坛,台面整洁。我们一到终点就各自失散。有的人坐在石坛边,有的人站在门口附近(主干道旁是一条平整石头台面,台面高度接近膝盖,显然是供旅客坐下歇脚的地方,石头台内侧丛生茂盛植物)。
园林错综如迷宫,多数同行者一起走掉,我未能及时跟随,一个人漫步,逐渐忘记方向,不清楚该怎样返程。回去的路线尚且未知,加之不确定其他人的位置,心间忽然笼罩忧虑。暮色四合,天空昏暗下来,依据模糊记忆回景区门口,已经四下无人,于是离开,试图按原路回校,穿过闹市区,赶上河畔码头最后一趟蓬船(盖有油纸的木板船)。
靠岸后,距渡口不远,隐约可见一条无尽河堤,黑夜下,静止有若直线。我从渡口走进树林,沿河堤倾斜的陡坡步行。现实世界中,自己曾时常散步的河堤,位于江边,虽然海拔较高,但坡度平缓,并不会让人觉得陡峭。然而梦境里,它简直像悬崖般难以攀爬,不仅沿途遍布藤蔓,坡面也长满荆棘杂草。无数锯齿状植物,似随时会刺破皮肤,流出血来。
一步步摸索,顺着地势低缓的落脚点攀援,在顶部平坦的路面站稳。这条河堤笔直延伸,漫无边际,除了其中一段里程之外,大部分范围,我从未踏足过。上岸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置身全然陌生的地段,仿佛旅客走进借宿的客房,瞬间感受到不熟悉的氛围。夜色渐沉,云团好像灰影凝滞,围拢整座寂静堤岸。黑暗河堤边,只身寻找未知归途。
我前行一段距离,更加确定自己未曾来过这里。河堤上,路途辽阔,散落碎石和泥沙,从堤岸往下观望,有两条并列的宽敞土路,一端伸展至堤坝边消失无踪,被陡峭的坡面阻断,另一端尽头,再远一点的区域,大概是居民们的村庄。忽然出现一个父亲和他的小孩,由远及近,走到堤坝下方,打算攀登到坡顶。深陷困境的我,向他们求助。
起初以为他们要去对岸,后来才得知,他们之所以尝试克服障碍,本就是为了提供帮助,却没有办法登上堤坝,故而无能为力。我继续前路不明的旅程,独自走进茫茫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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