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人开始忙啊忙,都忙完,爸爸就真的走了!接下的日子好像一点都没变,日出月落,行色匆匆。只是我常常恍惚,脚底踩棉,风一来,便跟着风跑,鸟一叫,便跟着鸟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眼望天空脑子里一片一片的白。爸爸去哪儿了?妈妈说去了那里,那里的那里!可那里在哪里?那里的那里又在哪里?去赶集的爸爸会骑着电驴驮着东西回来。去田里的爸爸会扛着锄头踩着落日回来。可这一次亲爱的爸爸究竟去了哪里!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我不敢再问妈妈,只能在一次次问风问鸟而不得的恍惚中高高摔下,双眼泛潮。
秋天的第一片叶落时我正坐在车窗前发呆。确切的说它不是落下来的,是“啪”的一声砸过来的,那声音很闷很潮。我因此受了心惊,它大约也是,隔着玻璃都能触到它的微凉和轻轻颤抖。我决定载着它,它似乎也懂得,车身一抖便顺势安安稳稳的滑到雨刷臂上。一片杨树叶,黄里泛着青。秋天的阳光真真的细密柔长,从一个屋子绕到另一个屋子,从一个地方绕到另一个地方。我们从中原街到西环路再到红星街再到瑞丰路,七拐八拐的像在一条河里,这是晚归。早晨也是这样,从瑞丰路到红星街再到西环路再到中原街,七拐八拐的像在一条河里。不消几日,杨叶就褪尽仅有的青痕,从土黄到明黄再到薄如蝉翼的金黄,像山河广阔,像日月光明,像神明肃穆。它真是美极了!我常想着该隆重的为它唱一首颂歌,可想不出该是哪首,人间词穷。天空前所未有的寥廓,云朵前所未有的高举,这是一个适合远游的季节,风让万物长了翅膀。在某个满是清风的落日里,它站在车头小心的张望着、审视着,金色的羽翼不停的轻轻鼓动。这一次它似乎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我脚下轻轻一点加了速,它一个轻盈的回旋飘了起来,然后向远处翻飞而去。我目送它。它只是从此处到彼处再到另一个彼处。这世上哪有凭空消失的道理!
我的小滴滴越来越像一辆欢乐的大巴士,好些叶子来,好些叶子又忙着走,上上下下。它们相互间熟识似的不停的打着招呼。我常常被它们感染着生出许多兴致来,今天是景西路明天是凤城路,昨天是文博路后天是金鼎路。我甚至载着它们一路翻着浪花跑过百灵街,什么都不为,只为那儿有个难得好听的名字。天空的叶子总也落不完似的 ,每天的日子都襄着金边似的。又是某天,我依然踩点下班,天却比平常黑的太多,风也大的出奇,一股一股的打着卷席地而起。还是从中原街,还是到西环路。天真是冷啊,我在车里都不禁打着颤。它们在车头也乱作一团 ,横冲直撞。街灯好像还未来的及点亮,整个城市都昏昧不清。它们在车前好像都被吹走了又好像没有,它们好像是它们又好像不是。风不停的吐着黑,黑又生出些白来,那些白像沙粒一样,顺着昏黄的车光直愣愣的向我面前扑过来,瞬间一团一团的潮湿的雾气在眼底升腾而起。回去!赶紧回去!一个念头紧着一个念头开始在我脑子里飞旋,我一点也不觉的冷了,我跑的飞快,像个勇士。风雪越来越大,车流越来越少,路越来越窄,四周一片漆黑,我已身在旷野之中。哪儿上坡,哪儿拐弯,我完全凭着感觉在行进,像海浪中的一首小舟。此刻的天地间好像被一条巨臂疯狂搅动,两边的树木如惊涛拍岸,四方的旋风如巨轮嘶鸣。无数的撞击声、碾压声、撕裂声、逼仄而来,我觉的难受 ,难以抵抗,觉的车就要倾倒了。我猛的脚下用力一踩,顺手打开了车窗。请风雪肆虐涌入吧,我趴在车头嚎啕痛哭。这是我曾无数次走过的路,这是回家看望爸爸的路。爸爸走了,去了一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地方。我的山河崩奔,我的日月无光 ,我的神灵凐灭。
整个冬天我都窝在件黑色的羽绒服出也出不来,走到哪都喊冷,都感觉有风,总是抱怨如今的衣服真是越做越假了,身上存不住一点热气。除此便是各种莫名的疼痛在身体里到处游走。西医无果便推给中医,不知怎的,之前完全不能喝中药的我,喝着喝着倒觉察不出它的苦了。我也总是把药锅放在火上慢慢熬着,索性坐到灶边闭上眼睛,一边听着那缓慢爬上来的咕一嘟!咕一嘟声,一边细细寻嗅着那幽远的草木之香。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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