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艰难的求生之路
张逸辰三人挑选的藏身之处是在一块大岩石的后面,这岩石两边生长着数棵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地上长着一人多高的杂草,三个人躲在这里面,还真难以发现,他们又动手砍了些树枝藤条,七手八脚的搭了个简易窝棚,晚上的萨尔浒山林更是寒气逼人,因为怕火光引来金兵,三人不敢生火,张逸辰和苏兴国冻得直打哆嗦,王永贞见状抱来一大堆干草,说道:“你们像我这样,把这干草攒巴攒巴,塞到外套里,能让自己暖和点。”说着,王永贞抓起一把干草,攒巴了几下便塞了进去,张逸辰二人也立刻照做,果然觉得暖和了许多,三人分了一下值哨的顺序,张逸辰值前夜,然后是苏兴国和王永贞。
苏兴国疲惫至极,很快便睡了过去,但握着钢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张逸辰对王永贞说道
“大人休息吧,我来值哨。”
“不着急,张老弟,我看你生的白白净净,说起话来也颇斯文,想来不是军户出身吧。”
“大人好眼光,小人出身官宦之家,家父是户部的仓部主事。”
“我说嘛,原来是户部主事的公子,那家里除了令尊还有别人吗?”
“还有一个哥哥,家母前年害肺痨病过世了。”
说起母亲的离世,张逸辰心中不免一阵悲凉,加上这次打了败仗,落到这等狼狈田地,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噙满泪水,王永贞见状把手搭在张逸辰的肩上,安慰道:“放心,本官一定带你活着回去,将来说不定我们还有共事的机会!”夜晚很快就过去了,王永贞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张逸辰和苏兴国,催促着赶快上路,张逸辰掏出衣服里的干草,擦试了一下刀身上结下的露水,苏兴国从包袱里掏出来三块干粮,几人边走边吃,继续赶路。
走了大概五六里路,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鹰叫之声,那声音在肃静的山谷中回荡着,听得人汗毛直竖,张逸辰三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那飞翔着的老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王永贞突然大喊一声:“不好,是海东青,这附近有金贼骑兵!”王永贞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铁击打在地面上,溅起的碎石向两边飞散过去,一小队金国骑兵冲了过来,苏兴国大喝一声:“散开。”王永贞和张逸辰慌忙闪到一边,抽出雁翎刀做迎敌之状,打头的金国骑兵持一把钢矛直冲张逸辰刺来,张逸辰在钢矛刺向自己的瞬间,瞅准时机,往后一仰避开了金兵的攻击,同时挥刀砍向马腿,那高头大马虽然体型膘壮,但也因为马腿被砍了一刀,猛地扑倒在地,金国骑兵被甩出两三丈远,后面的金国骑兵见同伴被打落马下,怒火中烧,拼命地冲杀过来,王永贞一把抓住张逸辰和苏兴国一起往山路两边的林子里跑去,金国骑兵见状,明白空间狭窄的林子里不利于骑兵机动作战,便弃马步行,向张逸辰三人追去。八个八旗骑兵和张逸辰三人的生死之战就在这山林之中上演了。
张逸辰三人昨晚睡了一觉,又吃足了干粮,元气恢复了不少,比起昨天饥饿疲困的狼狈之相来,此时的他们多少有些直面敌人作战的底气,只见树林里寒光闪闪,几个人影上下飞舞,刀刃碰撞发出的咯咯之声回荡于山林之间,王永贞虽是监军,平时在军中也不用冲锋陷阵,但他自幼习武,刀法十分了得,腾转挪移之间便砍翻了两个金兵,苏兴国因为昨日的腿伤还未痊愈,打斗起来十分吃力,勉强与金兵相持,张逸辰和一个金兵打的也是难舍难分,而剩下的四个金兵见王永贞比较厉害又是个军官模样,便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拼杀起来,所谓英雄难敌四手,王永贞再怎么厉害,也挡不住四个身强体壮的金国士兵的围攻,一个不注意,右臂被划伤一刀,顿时血流如注,手中的雁翎刀也掉落地上,王永贞捂着伤口滚下山坡,朝金兵马匹跑去,边跑边喊:“快,去抢他们的马!”张逸辰和苏兴国恍然大悟,原来王永贞拉他俩往林子里跑是为了引得金兵弃马步战,然后趁此机会夺金贼的马,那几个金兵听不懂汉语,只管直直地追去,当看到张逸辰三人去拉马匹的缰绳时才明白上了当,眼看追不上了,金兵拿出了看家本领,拉弓搭箭,瞄准了正准备翻身上马的张逸辰,苏兴国大喊一声:“逸辰小心!”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张逸辰身后,两只箭矢不偏不倚的射入了苏兴国的脊背,张逸辰扭头一看,只见苏兴国的嘴角渗出两股鲜血,表情痛苦万状,王永贞大呼道:“快上马!”张逸辰顾不得许多,翻身上马,然后一手抓住苏兴国的胳膊,将他提上马背,苏兴国就靠在了张逸辰的背上,王永贞和带着苏兴国的张逸辰抖动着缰绳,策马狂奔起来。那几个金兵气急败坏的翻身上马,追杀过来。
苏兴国靠在张逸辰的背上,嘴角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张逸辰的外甲,气息越发微弱。苏兴国扭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金国骑兵,然后贴在张逸辰的耳旁有气无力地说道:“逸辰兄,我不行了,带着我你跑不了,扔下我吧。“张逸辰喊道:“不,我不会扔下你的,让你送死这种事我干不出来,兄弟你再忍一忍啊!”苏兴国见张逸辰不肯听他的,便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
“兄弟,我本就是戴罪充军之人,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你若想报我的恩,求你回到京城救我妹子出了那教坊司,我苏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要救你妹子,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自己去救她!”
“她叫苏妙瑾,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拿给她看便可。”
说完,苏兴国将一块玉佩塞进了张逸辰的衣袋中。没等张逸辰说话,苏兴国便翻身跳下了马背,抽出腰刀,张逸辰扭头大喊道:“苏大哥!”苏兴国也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苏兴国投给张逸辰一个坚定而又悲壮的眼神,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转身冲向了迎面而来的后金骑兵……
看着苏兴国冲向金国骑兵的背影逐渐模糊,张逸辰的泪水如决堤的滔滔江河,肆意挥洒在这山林幽谷之中。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上再也听不见海东青的尖叫声,天色渐暗,马匹也跑的筋疲力尽汗如雨下,王永贞和张逸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张逸辰左手紧攥刀把,右手摩挲着苏兴国的玉佩,咬牙切齿地说道:“苏大哥,你不会白死的!”王永贞一手搭在张逸辰的肩上,以一种悲怆而又带着恨意的语气说道:“我大明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早晚有一天要他们血债血偿!”
张逸辰和王永贞虽然摆脱了金国追兵,但为了安全起见,决定白天藏身夜间赶路。王永贞建议一路向西,沿着大军出发路线逃回抚顺关,他努尔哈赤再能打,就这几天的功夫还不至于攻陷抚顺关,过了抚顺关便可直奔此次征伐之役明军的集结地—沈阳。
张逸辰二人经过几天的跋涉,历尽万苦,总算到了抚顺关,站在山坡上便可远远眺望城关上的箭楼,刚想进关,一小队巡逻的明军骑兵就遇见了他们,领头的骑兵伍长查看了王永贞的官牌后,对他说到:“王大人,请随我们来吧,兵部侍郎杨大人等着你呢。”王永贞气定神闲地对那伍长说道:“兄弟容我一会儿功夫。”转身朝向张逸辰,拱手作揖道:“张老弟,一会儿你就随他们去吧,那里自有安排,咱们兄弟俩就此别过,若是有缘,定会相见,多保重。”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随那伍长去了。张逸辰双手抱拳,对着王永贞远去的背影大声说道:“王兄保重,后会有期。”
几日后,张逸辰被带到沈阳城南郊的一处兵营,那兵营里满是萨尔浒之役幸存下来的官兵,恶战余生之人,可谓是哀兵满营,很多人身负战伤,或轻或重,加之粮草医药不足,天气潮湿寒冷,很多人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哀嚎着,空洞的眼神里毫无生气,只有呆滞和麻木,整个兵营似炼狱一般。
在兵营里的这几天时间里,张逸辰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自怨自艾,他觉得自己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比起战死的苏兴国和被叫走问话,到现在没有音信的王永贞,他已经很满足自己当下的境遇了。
一日,张逸辰坐在营房外的门槛上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苏兴国临死前给他的玉佩,那玉佩洁白如雪,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下面还系着个红樱穗,张逸辰心想等回到京城,就算翻遍整个北京,也一定要找到苏兴国的妹妹,救她出教坊司,报答苏兴国的救命之恩。正当张逸辰收起玉佩准备回营房时,不远处的校场响起了鼓声,大伙都聚集到了校场,一个身着千户官服的人走上检阅台,大声喊道:“兵部侍郎、辽东经略杨大人有令,京营兵士即日起回防京城,其余各镇兵马留营待命!”
搭上离营回京的马车,张逸辰心情复杂地回看着身后那熟悉的一草一木,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那渐行渐远的辽东大地长河、山川林场,仿佛被披上了一层被血色渲染的轻纱,显得悲凉而又凄美,张逸辰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阵亡明军将士的鲜血,染红了空旷的辽东大地,染红了大明的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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