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26日,前苏联乌克兰境内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第4号核反应堆突然发生失火爆炸。据估算,其核泄漏事故后产生的放射剂量,相当于广岛原子弹爆炸放射污染的400倍以上。这造成500多万人受到异常辐射,迄今至少27万人患癌,10万人死亡。
读了S.A.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切尔诺贝利的悲鸣》里,我一直在想怎么写这篇书评,最后还是觉得,对于三十多年前的这幕人间惨剧,还是直接罗列一个个真实片段,最能展现他们经历过的痛苦,最能震撼我们麻木的心灵。
爆炸时,消防员们以为只是普通火灾,穿上衬衫就去救火,结果回来全病了,参加反应炉灭火的消防员被送到医院,一个接一个悲惨的死去。那所医院的很多医生和护士,特别是勤务工,后来也都生病死了。
爆炸时,那些在反应炉工作的人们,就站在黑色烟雾中谈话,人们或开车,或骑车,从各处蜂拥而来围观。反应炉那耀眼的深红色光芒,带有一种妖异的美,附近的人们都跑到阳台上,把孩子抱起来说:“看啊!要记住这景象!”
爆炸后,早上八点,街上已满是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人们更为安心了。既然已派出军队来支援我们,那一切都会没事的。他们当时还不知道,看似无害的原子能置人于死地,人类在物理定律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爆炸后,士兵们捕杀所有动物,他们用推土机把坑里的牛埋起来,他们去杀马时,马会哭,他们从远处射杀猫与狗,这样眼神才不会和它们交会。
爆炸后,人们给牛挤奶,而士兵们监督他们把奶倒掉,后来人们全部撤离了,牛被奶涨得去撞门。
爆炸后,医院里的小女孩玩着洋娃娃。她们会合上洋娃娃的眼睛,假装洋娃娃死了。“洋娃娃为什么死了?” “因为她们是我们的小孩,小孩子都活不了,生下来以后就会死。”
爆炸后,勇敢的飞行员参加了废墟清理,回家后,他丢掉所有在那里穿过的衣服,只把帽子送给小儿子,因为他真的很想要,孩子爱不释手,每时每刻都戴着那顶帽子。两年后,他们诊断出他长了脑瘤……
爆炸后,人们向自己的家道别,还挂上牌子,写着“亲爱的房子,原谅我们!”
爆炸后,老母亲对孩子们说:“我们都已经从最困难的状况中活下来了。我们从围城战中活下来了。不可能再有比这更糟的状况了。”
爆炸后,士兵拿辐射探测仪测量有危险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扔掉、埋起来,结果在测量仪面前,所有东西都哒哒作响。
爆炸后,霍伊尼基市,开车进入辐射区幼儿园接小孩的,是酒鬼出租车司机,不是名字刻在匾额上的优秀人士。
核电站废墟发生了那么多事,在那样一个独特的历史时代,却没有任何通知,政府默不作声,医生、专家也一样。地方单位等省政府的指示,省政府等明斯克,明斯克等莫斯科。这是一段又臭又长的连锁关系,只有少数人在顶端下达命令,结果使人们毫无防备。于是被污染的不只是土地,还有人心。
人们本来做好发生核战的准备,他们建造了核弹避难所,他们想要躲避原子,像躲避炮火一样。可是,仔细想想,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上说,他们都没有退路。
从空间上讲,原子无处不在,在食物里,在空气中,甚至连人也是原子所构成。核泄漏导致所有的东西都有毒?面包有毒,牛奶有毒,空气有毒,猫狗有毒,连亲爱的丈夫也有毒,连怀着的宝宝也有毒……
从时间上讲,科学家们解释说:“铀的分解,也就是铀-238的半衰期,换算成时间就是十亿年。而钍则需要一百四十亿年。”50,100,这些数字尚可以理解,但140亿,这几乎和宇宙同岁的数字,简直就是令人绝望!
康斯坦丁·列昂季耶夫曾写过,若人类不断进行物理化学实验,终将导致更高的势力前来干涉俗世的生活。现在他们来了,宇宙势力对人类的贪婪与傲慢给予小小的惩戒。他像一个拿着放射源的画家,把河里的渔夫涂成浑身漆黑,把反应炉周围的常青树画成了红色,他不想让核电厂上方的烟雾呈现传统的黑色或黄色,于是轻点几笔,画出一片蓝色的妖云。
幸好那可怕的日子开始远离,大自然母亲用自身的柔软,安抚了愤怒的原子。近几年,科学家进入污染区调查,发现野生动物的数量不但没减少,反而还大大增加了。经过认真地研究,科学家们得出结论,在核污染事故之前,人类的活动抑制了野生动物的数量,而正是因为核污染赶走了人类,才让野生动物重新繁盛起来。
世界真是充满惊喜!我们用数理化的武器开拓自然,一不小心就从魔瓶里释放出魔鬼,所以我们也需要文学和艺术,需要那爱与美的感性之光照亮人性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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