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历节,是贺州市人自古传承的独特节日。中国人新年时节少不了走亲访友,但亲戚好友自四面八方而来,且数量庞大,旧时没有通讯设备,乡下遍地文盲,书信难以通行,时有通知不及时就上门拜年,结果主人不在家的情况。
亲人故友,带着满怀期盼前来拜年却连人也见不到,心中难免留憾,所以贺州市人专门发明了年历节,以村庄为单位分配日子,从大年初二开始直至三月初三将近90个日子,每七个村子分配一个日子就定为那几个村的年历节。比如贺家村被分配到的日子就是大年初四这一天,所以大年初四这个日子就是贺家村每年的年历节,与贺家村同一个日子过年历节的还有另外六个村,分别是李家村、赵家村、杨家寨、火塘村、风骨岭、茅梨岗。
贺小晴夫家的村子年历节定为大年初十八,贺小蔓夫家的村子为大年初七。年历节当天,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需早早起床将屋子打扫干净,置备酒菜瓜子、零食水果,以及香喷喷的糍粑,只为欢迎前来拜年的亲朋好友。
年历节流传至今已经到了极为繁盛的阶段,年历节当天村里的热闹程度远远胜过大年初一,不仅会有村里人的亲朋好友前来拜年,还有很多货郎担以及小商贩前来摆摊做生意。
整个村庄大路小巷定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小商贩从来不需担心客流量与需求量的问题,从清晨支起小摊到夜幕降临收回小摊,一天的收入能顶平常日子两个月的收入。小孩子收了新年红包之后钱兜鼓鼓,家长们忙里忙外无法管束小孩,所以小孩子们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小孩子们想买什么商贩就能提供什么,想吃什么商贩就能做出什么,如今交通极为方便,卖完了能立马去镇上补货,一点也不耽误生意。
摊主货郎到中午时分肚子饿了,顺路买点礼品,走入村民家中,说几句吉利话,就能上桌吃肉喝酒,待到酒足饭饱再回去看摊,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偷拿货品。如今正值新年时节,没有一个人愿意做不吉利的事,货品也都是些个小玩意小物件,顽皮小孩拿了货忘记给钱,就当是商贩对村民热情好客地回馈罢了。
到了晚上,家家户户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路上的车辆亦是进进出出从不见少,但货郎们这时就要收摊回家,准备第二天去下一个村子蹭吃蹭喝卖货赚钱,三个月下来,货郎摊主们赚得盆满钵满,就连吃饭的钱也给省了下来,这是新年时在贺州市做生意最大的好处。
货郎担的兴盛也方便了村民。过年历节招待客人所需的物品菜品本就多而杂,有了货郎的入驻,走出家门口便能买到过节所需的东西,不用专门跑到镇上采买。瓜果蔬菜、零食玩具、烟花纸炮、饼干牛奶应有尽有,只要村民有需求,货郎就会尽力填补需求。
来者皆是客,有求必有应,有人亦有市,有情亦有爱,有浓浓的家乡味,有袅袅的烟火气,有高朋满座,有情缘永续。在贺州市人心里,年历节才是一年中最重要最期待的节日!它的意义,是将主人内心所有在乎的人事物集中到一个日子里,大家一起迎接喜庆的一年。它的存在就像是情缘的一个纽带,一个节点,将前缘后续相互连结在一起,一年接着一年,直至代代相传。它发挥着极强的凝聚力,将一个市千千万万户人家的心紧紧缠绕在一起。它创造了一种氛围,使生活在这种氛围里面的人知道亲情血脉、挚友真诚是世间不可忽视忘却的东西。
大年初四当天,由于疫情冲击沉寂三年的贺家村终于再次热闹起来。这是贺明杰期盼了三年的日子,他如打了鸡血一般早早从床上爬起,一翻洗漱过后开始对屋子进行大扫除,贺明林也被他从床上拉起被迫加入清洁小队。因为年前已经打扫过一次,所以这次只需花一个小时时间就能将整间屋子再次变得极为整洁。在两兄弟打扫卫生期间,贺小武带着贺明珠出门采买酒菜零食,吴十三妹则待在家中制作糍粑。
待到贺小武与贺明珠回到家中,贺家兄弟刚好打扫完毕。随后四人开始往盘子里摆放零食、瓜子、果仁、饼干、牛奶、水果,六个盘子颜色各异,大小却相同。将六个盘子放在大厅正中央的迎客桌上,只待来客随意拿取。之后的时间,一家五口人全部待在厨房置备菜品。
按照以往的惯例,年历节当天家中客人少则四十余位,多则六十余位,可想而知所需的菜品量是何等庞大冗杂。今年是新的情况,前三年不准窜门拜年,人们的情感厚积三年已久,相思之苦愈涩,保不齐今年的来客人数要破新高,所以需准备的菜品,只能多不能少。若是怠慢了来客,主人必会心中郁结,余生留憾。
贺明林虽不喜热闹,但从小被这种氛围感染,心中难掩激动之情,他读书十数载,所交之友不说广泛亦有零星几个,三年未见,他果断发出诚挚的邀请。
中午临近,日上三竿,屋外的汽车鸣笛连连作响,贺小武家门口人来人往,多是陌生面孔,一波一波的小孩子在巷子里嬉戏打闹你追我逐,时不时有邻居长辈爽朗的笑声传进屋内,许是与来客闲谈引起的朗声大笑。
贺明林闲暇时从自家门口望向巷子口处,巷子口处的货郎摊前围满了稚童,左右邻居屋前停满摩托车与电瓶车,都是客人骑来的,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摩托车座椅上与主人攀谈,一部人说着贺明林听不懂的方言。贺明林直径走出巷口,再辗转来到祖庙广场,这里已经支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子,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在各摊之间来回晃悠,贺家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贺明林不禁感概道。
贺明林慢慢悠悠地走回家中,发现门口已经停了几辆电瓶车,应是家中有客前来,于是他快步走回家中,当看到大厅里坐着许久未见的几位亲戚长辈之后,贺明林赶忙上前问好,随后一一给她们敬茶,并向亲戚长辈们恭贺新年。
贺明林不善言谈,并且与长辈们有代沟,坐下与长辈们没聊几句就走入厨房帮忙备菜去了。待菜品准备完毕,客人也来得七七八八,贺家人开始盛菜上桌。
粗略一算,需要摆上七张大圆桌才能坐下全部客人,一桌放八道菜摆在外围,桌子中间盛放一个清汤火锅,最外围摆四个小碗,里面倒入贺小武独创的辣椒蘸料,桌子下边放着两大瓶果汁和白酒,十箱啤酒放在杂物间,有需自取。每桌坐十人,十人最好是熟人,边吃边聊,边笑边夹。亲戚四桌,同学两桌,朋友一桌,各自负责各自邀请的客人,一楼区域摆放不下这么多桌子就摆上二楼三楼,直到所有客人坐满为止。
待午饭结束,贺家人终于能闲下来开始与客畅谈,主人与客人围在一个大厅里面聊年轻时的趣事糗事、聊事业聊感情聊八卦、聊人生聊理想聊儿女,无话不谈,无处不笑。
贺明林贺明杰贺明珠则是将自己的同学朋友们带入自己的房间当中招待。这三群年轻人聊的话题比那些长辈宽泛得多,他们虽然没有长辈们经历丰富,但他们去看过的世界比长辈多,他们的学识比长辈们深厚,他们有炽热的青春可以回忆,他们四海之内皆有好友,他们看过体验过特别特别多新奇的玩意,可他们的长辈,很早很早就被束缚在了一个小地方和一个小家庭。
夕阳时分,客满载而归,主依依不舍,相互之间只能盼来年再聚。贺小晴在夕阳西下时从外边回到贺小武家中,只有吴十三妹知道她去见了余梅,贺家人只看到她强颜欢笑地与他们告别。贺明林贺明杰贺明珠三人一下午都在陪着自己的朋友同学,没空理会家里的其他亲戚,只是在亲戚临走时三人在门口与他们道别,到来的亲戚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姑父姑母、表哥表嫂、表弟表妹、姨父姨妈……亲疏之间的称呼几乎全部都齐了。年历节最大的意义就在此时此刻此间此隙,也许等这三人年岁渐长之后才能越发明白此刻的厚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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