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挑货郎
“咕嘟、咕嘟、咕嘟……”
就在阿霞离开小站不久，小站里，距离高耸入云的烟囱不远处的一个臭气熏天的小池塘里，冒出一团火红的怪物——一只巨大的龙虾探头探脑的从肮脏的黑色淤泥里钻出来，嘴里吐出污浊的池水。
虾老兄被公认为是水世界里的呆子。它臃肿的身体似乎是被恶搞的小孩子灌进了空气，身长约一米又五，通体火辣辣的红色，背上的甲壳接近暗红色，腹部背面有一波浪形条纹，犹如烧红的钢钎的虾须又粗又长，一对黑煤渣似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射出狡诈的光芒，不屑一顾的瞅着黑暗中的人类世界。
大龙虾举起犹如小型推土机似的钳子，拉开进攻的架势，仿佛要来一套虎虎生风的虾式组合拳。它似乎在向人类宣战：“嘿，不可一世的人类，我们水世界的虾族可不是好惹的！”
大龙虾从满是腐败落叶、塑料瓶子、碎玻璃块的池塘的黑色污水里爬上岸边，浑身用劲的甩动了一下，抖落掉身上的黑色淤泥，嘴里冒了一个大泡，有一次的次吐出混浊的池水。
大龙虾左顾右盼，嘴上的长须像树丫上的枝条婆娑起舞，橘红色的身子弯曲着，活似一个驼背的怪老头。它的可笑模样这让人想起唐彦谦《索虾》的诗句来，“双箝鼓繁须，当顶抽长矛。鞠躬见汤王，封作朱衣侯。”
秋风愁杀人，扬起地上的尘埃。
天空中的一片厚实的乌云飘走，立刻暴露了躲在云层里的那轮弯月。弯月似乎被人当众拔掉了裤衩，脸因羞愧难当而变得煞白。
树影婆娑。
乱草丛里，沙沙作响。
一对黄色的眼珠子浮在空中，那是听到动静的一只灰色的野猫从草丛里冒出头来，往外窥探究竟。
池畔的一个老柳树，落光柳叶的枯枝随风摇摆，簌簌作响，仿佛一个披头散发的妖婆，正欲兴风作浪，嘴里正念念有词的施着妖法。
大龙虾高高举起大钳子，拖着触目的长须，优哉游哉的往前爬去，身后留下长长的拖痕。
大龙虾来到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上，便驻足不前。它开始原地旋转，细小的虾脚左右交替，铁铲似的尾巴扫在地上，发出嗖嗖的声音。它像一个陀螺似的越转越快，地上起了一阵旋风，形成中空的风柱，卷起一地的垃圾在空中盘旋而上。突然，旋风戛然而止，风柱消失无痕，盘旋在空中垃圾纷纷落下。散落的垃圾形成一个圆圈，圆圈中心的那只兴风作浪的大龙虾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挑着担子的挑货郎。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油炸食品的香气。
野猫的鼻子快速的一张一合，使劲的嗅着，鼻下的白色胡须抖动不停，一股子油炸麻花的香味窜进鼻孔。
野猫喵的一声，兴奋得像一个贪嘴的小孩，猛的窜出草丛，迎着香气奔了过去。
挑货郎是一个年约六十的驼背的小老头。他的尖细的头顶上斜扣一顶破旧的草帽，塌鼻梁上的一副茶色的水晶眼镜，铜制的镜架泛着青光，薄嘴唇正叼着一根长的铜烟管，上面呲呲的烧着咖啡色的叶子烟，一身褪色的蓝色衣裤，衣兜里插着一个拨浪鼓，脚上穿着脏兮兮的水陆空军胶鞋。
挑货郎一高一低的瘦肩膀上横着一根黑褐色的木扁担，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搭在扁担上，手指甲长而卷曲。扁担两头套着黑色的尼龙绳，一头的尼龙绳的末端拴着一个大箱子，另一头拴着圆形的萝篼上。大箱子上罩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面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家用小商品，橘黄色的发夹、长方形的火柴盒、芬芳四溢的香皂、土黄色的肥皂、犹如菜花蛇的红白相间的松紧带、闪着银色光芒的顶针，红色塑料柄的小圆镜，还有一吹就呱呱叫的有着红、黄、兰、绿色的小喇叭。罗汉肚似的萝篼的面上蒙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四角扎紧打成活结。薄膜下面是层层叠叠的装着闪着油光的金灿灿的散子、麻花、豌豆饼，摞着透明的塑料口袋里装着炒瓜子、炒花生、炒胡豆，还有小白兔糖、麻饼子、大大牌泡泡糖。
天空里的弯月目睹了这一切，似乎被吓得目瞪口呆，急急如漏网之鱼，逃进飘过来的一朵乌云里去了。
“喵…”
野猫窜到货郎近前,尾巴翘起，爪子抓地，弓着身子，嘴里馋得流下晶亮的口水,顺着灰色的毛发,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拿去吧，你这讨厌的馋猫。”
货郎放下担子，解开覆盖在萝篼面上的塑料的活结，掀开薄膜一角，伸手抓了一根麻花，啪的掰成两半，丢了一半给野猫，一半留在萝篼里。随后，他的三角眼西成一条缝，吧嗒抽了一口叶子烟，旋即从鼻孔喷出烟雾。
野猫低头叼起地上沾着沙粒的半边麻花，快步的跑回杂草处理，独自享受起来。
“大王遣我来人间啰……”
货郎重新挑起担子，慢腾腾的往站外去了。
远处的东方天空裂开一条缝，绚烂的晨曦一拥而入，黎明悄然而至。
龙泉剑客
二O一九年十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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