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月 饼
顾 冰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默品其滋味，相思泪满巾。（苏东坡诗《月饼》），又是一年中秋节到了，吃月饼的时候。
单位福利不错，每个大的节日，都发慰问品，往年，拿着卡去商场自行挑选，老年人会过日子，一般买些米面油等，拉着沉甸甸的东西，虽然吃力，但心里却乐滋滋的。也许是考虑我们年迈力衰，购物不便，而今改成了由商家把物品快递到家，端午节，少不了粽子，春节必有花生瓜子，中秋则不能没有月饼。这些年，说是消费降级，月饼却做得越来越别致，包装越来越精美，价格也越来越昂贵，至于里面的东西，啥味道，我是无福享受，因为我患有糖尿病，尽管上面标着无糖，我却断然不敢尝一口。老伴早年很喜欢吃糕点，那时在山东部队时，每年中秋，当地是买不到月饼的，顶多军人服务社里有定量供应一点青岛钙奶饼干，有一年中秋，我部队去军马场搞到少许月饼，领导照顾我爱人有孕，特批了四块月饼，爱人吃着高兴得不得了。但现在，她也食多嫌味了，无论是苏式，还是广式，也无论是五仁、枣泥、莲蓉、金腿、冰淇淋月饼，还是鲍鱼、鳐柱等海鲜月饼，她直叨叨，这是什么味呀？甜稀稀，粘乎乎，油腻腻。至于女儿和外甥女就更是像回族人看猪肉一一恶心。但是，每年中秋，家里几个人的单位都发月饼，亲朋好友来访，也会不可或缺拎上月饼，走亲访友，礼品讲究时令，人之常情。这下，我可犯了愁，吃吧，没销路，扔吧，又可惜。咋办，起始，我把它送给小区的清洁工阿姨，头些年，她们还千恩万谢，但后来，我从她们的眼神里看到，似乎有一种异样的语言，那意思是说，你家不愿吃的给我，以为我是垃圾箱？
人老好思旧。我又想起小时候的中秋节。记得上世纪60年中秋前几天，我家从三河口街上，回到角落村。公社供销社给每人配给一块月饼，我兴冲冲赶到四五里地外的定销店三皇庙，那里排队买月饼的人，简直像见尾不见首的长龙，让人不禁咋舌，但人们兴致勃勃，谁也没有怨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我，我报了生产队名和姓名，那人在单子上查来查去，也没有我家的名字，最后，只找到我祖母的名字刘细胞，数量是一个。这是咋回事呢？一问，才知道，原来，我和母亲等四人在三河口，关系还没有转回来，大队没有统计，村上只有我祖母一个人，因此只有她一人的份额。我难受得哭了起来。月亮升起来了，我坐在庙前的白果树下，望着明亮的圆月，想起苏东坡的《月饼》诗，没有品尝到月饼，却也泪流满面，心想，天上的月亮，每个人都能望见，可月饼为什么不能每个人都有呢？这时，店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走出来，对我说，胡庄头村有一户人家去上海了，没有来买，他家有三人，还剩三块，给你家吧！我顿时喜出望外，捧着连同祖母的一共四块月饼，像是得到了上天恩赐的礼物，欢蹦乱跳地往家去了。
其实，那时，比月饼更好吃的，要数自家做的油酥脆饼。每到中秋，母亲都要做这种饼。这饼，是用猪板油和的面，里面包有芝麻或韮菜，那饼，巴掌大，极薄，在锅里放少许油，用文火慢烙，待两面金黄，又脆又香，吃上一口，那味道在嘴里，几天都不会散去，甚至打个嗝，都能回味好久。这饼虽然好吃，但做得极少，中秋之夜，我们小孩和祖母每人一块，母亲自个儿是舍不得尝的，其余的除了送外婆家，母亲将它搁在筲箕里挂着，许久不坏，好招待不速之客。母亲说，就这么点，好东西要慢慢吃，不能一下子吃完。有一天，母亲想起筲箕里还有几块芝麻饼，一看，没有了。母亲生气地盘问是谁偷吃了，但没人承认，成了永远的谜。祖母说，哪个人偷吃了，要烂嘴的。过了段时间，堂叔志江嘴上长了疮，但我不敢断定，是不是他偷的，我知道，这只是祖母因心疼而发的毒咒。我想，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人的福份是有定数的，早享晚不享，享完了，也就没有了，假如，用不正当手段，窃取了不应得的东西，还会受到报应惩罚。
光阴倥偬，眼前已非往日光景，那时，能吃上一块月饼，是天大的奢想和享受，如今却对月饼如此厌弃，竟怀念起母亲的芝麻饼，我好疑惑不解，这是怎么啦？联想起不久前去南京，朋友盛情招待吃饭，我瞅着离回常火车的时间不多了，催他即速启身，但他仍让店家上菜，说他驾车送我，误不了！一路上，车像飞的一样，到了车站，离开车时间还剩五分钟，已来不及取票，只能用身份证刷证进站，但安检却不放行，说包内有危险品，一番折腾，原来是一把水果刀惹的祸。进了站，谁知这车站有15个站台，28条车道，开往常州的站台，在最里面，大约有数百米远，这时，还有三分钟了，我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老伴走不快，我又有腿疾，这下准赶不上了。说来也奇，人在着急的时候，竟然能爆发出一股无法估量的神奇的力量，就是在这短短三分钟时间内，我俩急速地奔跑，下电梯，那车已停靠在站台，脚一踏上车，车门就关闭了。惊魂稍定后，老伴说，现在交通是先进了，但南京高铁南站离市里这么远，查得这么严，站台又这么多，要走那么多的路，票价还这么贵，还不如以前坐绿皮火车呢，特别是常州火车站，过去旁边随便进出，不必非要从车站走。我不免沉思，现今有一种怪象，人们端着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享受着现代化的生活，却向往过去的时代，这是为什么呢？于是，向往过去一一人心向背一一社会前途，我的脑海频频跳出这一连串近乎荒谬的问题，我不敢往深处想，你想过了吗？他想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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