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绿皮火车

以前我告诉我的朋友们，我喜欢坐绿皮火车的那种感觉，她们就笑我说，“你这个矫情的文艺青年！”。那时我还年轻，没有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今，高铁动车迅猛发展，往返于几座大城市之间只需要几个小时，人们的工作效率和生活效率都得到了极大提升。相比之下，我实在无法说出绿皮火车更好的地方。

绿皮火车。

它很脏。走道里总是不用多长时间就到处是垃圾，乘客座位上的遮脏布早已邋遢得不成样子，车厢与车厢连接处是满地的烟头，厕所的异味也很重。

它很吵。哪怕是人本能应该可以熟睡的深夜，你也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齿轮摩擦轨道的喀嚓声。还有车厢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乘客的方言、手机外放的娱乐节目声、小孩的哭闹声、列车员的声嘶力竭略显疲倦的推销声……

它很乱。列车长时不时过来提醒乘客注意贵重物品的保管，不要熟睡，大小件行李按秩序摆放。但是还是能经常遇到乘客遇窃事件。不管上车还是下车，大家总是不听指挥，蜂拥而上，越挤越乱。

它很慢。近处的小树和房屋，远处的山峰和太阳，你都有时间清楚地看清它们的轮廓。如果旅途稍远，你甚至需要在火车上过夜，因为车身摇晃产生的浅浅的睡眠，偶尔的醒来还可以让你看到深夜的寂静的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里闪烁着些许微弱的灯光，恰似一颗漂泊的心正踏上归途。

高铁动车不一样。

它准时准点，高速行驶，整体上干净有序，乘客之间以礼相待，吵闹和素质低下的现象明显减少。车厢里的乘客们有的只需要吃一个商务餐，有的只需要刷一刷新闻，有的只需要玩一会儿电脑，有的只需要打一会儿盹儿，就到达目的地了。乘客不会问起旁边的人来自何处，又去往何处，更不会聊起你我的子女和父母；也没有推销员声嘶力竭又略显疲倦的拿着三无产品一再降价甩卖；一票一座制让各自舒心地处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块空间里，宁静地休息和放松；回到家也不会和家人说起车上遇到过的一个讨厌鬼或者有趣的人。

我记得《人在囧途》这部电影就是在火车上拍的，它讲述了一个搞笑又温暖人心的故事，带给观众关于人性、关于家庭的思考。我想故事背景若是换成高铁，可能很多情节根本无法施展开来。

我喜欢绿皮火车的感觉。车厢里虽不乏那种斤斤计较、蛮不讲理的乘客，他们会不分场合地脱鞋掀腿嗑瓜子，任周围的人投去多么仇恶的目光也依然我行我素，无动于衷。但是坐在你身边的人不会那么焦急和冷漠，他们会和你话家常，不分年龄和地域地和你分享他的故事，冷不丁地还能给你做个媒。遇到那种吹牛大亨简直是坐绿皮火车最有意思的事了，和每个班都有倒数第一名一样，每个车厢都会有一个吹牛大亨，他们往往是带着点江湖气的 “知识分子”，懂点政治历史和伦理道德，任何话题他们都能恰到好处地渲染气氛，带动车厢乘客情绪跌宕起伏。

我喜欢绿皮火车的感觉，从头节车厢走到尾节车厢能把人生百态悟个遍。它让我能站在历史的时间轴上蓦然回首。看看外出务工者的乐观与心酸，听听老一辈的壮志凌云，闻闻那拥挤车厢里的陈旧的人气味。有些情愫，有些短暂的相遇和温暖，只能来源于慢节奏，它们是这个速食时代所无法共情和诠释的。

今天一个老朋友和我说，最近他的工作不是很顺利，事情很多，遇到的人很难对付，而且做了一年也觉得没有归属感。我想归属感这个东西，它到底代表着什么呢？第一次听到"归属感"这个词眼，是刚来广州的时候，一个同事说他在这里读了四年大学依然没有归属感，我那时眼里只有即将到来的毕业后的独立和自由，没有预知到之后的生活会有无穷无尽的无助无奈和孤单。现在我有些懂了，人们常常说的找不到归属感，大概就是说，明明处在一个热闹的环境，身边围绕着一群和谐共处的同事朋友却依然感受不到温暖吧。既然没法找到归属感，何不去去珍惜那些短暂的相遇和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