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开

     闰二月春天，校园里的花草树木争斗芳菲：灿烂的樱花刚开过，皂荚树开始爆青，红叶石楠艳似火花；杨柳树柔嫩的枝条妆成了一树碧玉。校园内抚台衙门后面，平时那棵默默无闻的高大的泡桐树，也在不经意间盛开了一树繁华，每当我走过它的脚下，便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虽然与之相处有二十多年的光景，我却在漠然中一年年忽略它的存在，未从心底感动于这年年盛开的如此富有生机活力的泡桐花。只见一大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顶巨大的花冠，从空中垂下，悬挂、点缀在虬枝、铁干之间。无法数出有千朵还是万朵，只是那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滋长。浅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春雨的银光，就像迸溅的水花。仔细端详，才知道那是每一朵紫花中的最浅淡的部分，在和金色的阳光互相挑逗。

这是中原地带十分平凡的一种树，开着十分普通的花。这里没有赏花和喝彩的人群，也很少有蜂围蝶绕。有的就是这一树闪光的、寂寞盛开的泡桐花。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却又是那么活泼热闹！花如聚伞，呈圆锥形，花具短柄，花萼肉质，粉白色中带着浅紫，中心又带点浅黄，花果并存，叶子却稀少，果为蒴果，呈椭圆卵状，累累满枝。仔细一看，那却是上年遗留下来干枯的果壳。
那一树繁荣和喧闹，侧耳倾听，仿佛有种童音伴随着风声鸟语：“我在开花！”它们在笑。“我要结果！”它们在嚷。
每一串花都是那么繁盛、挤挤挨挨、密密匝匝。有的已盛开，有的还待放 。每一朵花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挂钟，又像个个小喇叭，花冠大且呈五瓣开叉，像一张张绽开的笑容。那里装的是什么秘密？我凑上去，想摘一朵下来细细端详，但却够不着。难道和这极其普通的花儿也像花中君子——莲花一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恰好树下有几朵落花，是被风雨摧落的，还是自然凋谢的？我不得而知，便拾起了一朵尚且鲜活的花，终于可以零距离观赏。花的颜色上深下浅，外艳内淡。中心是深紫点的斑斑点点，好像那紫色沉淀下来了，沉淀在最嫩最深的花苞里。有四柱细嫩的花蕊藏在中心，挑着银白的花粉。这就是泡桐花，一种并不怎么美丽，平凡普通的花；花也不太香，甚至还带点怪味。
我伫立在这高大的泡桐树前，抬头凝望，忽然觉得这一树纷杂繁芜的泡桐花，不仅开在我眼前，也开在我心里。它没有声息地开放着，没有炫耀、没有哀怨。它激起了这些日子一直压在我心头的关于生存疑惑的思考，关于伤逝的痛楚。我沉浸在这繁密的泡桐的光辉中，仿佛一切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宁静和生命的喜悦。
泡桐花除了淡淡的光彩，还有淡淡的药香，香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如春天的梦幻一般轻轻笼罩着我。我猛然想到：人为什么不能像泡桐树那样活着？栉风沐雨，却又从不彷徨和踌躇；没有争名夺利的浮躁，也没有贪婪和患得患失的烦扰。该开花的时候尽管开花、该结果的时候尽管结果。即使无人赏识、不被关注，却毫不在意，也没有被埋没被忽视的痛苦和烦恼。有的只是安静的生命和平凡的花儿，花儿也不是长久存在，但却能伴随岁月的更替周而复始，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这便是活着的最高境界——道法自然。
二十多个春天，弹指一挥间，泡桐树又开花了，而且开得如此茂盛，如此繁密，紫色的花冠几乎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枝干。开在老校校园中，也开在一年年坚守在这片领地的荆关高中人群的心中。
在生生不息的生命和岁月的长河里，泡桐和人一样都会遇到来自自然界各种各样不幸和打击，但又何曾退缩和消沉过呢?我再次捧起了一下手中那柔软的紫色泡桐落花，那锥形的花朵，此时又象一盏酒盅，里面满装生命的酒酿，它绽开的花瓣，却像片片张开的帆的船儿，在这春天的激流中航行，它是万紫千红的春花中最平凡一朵，也正是这种平凡，却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春天一道独特的景致。
在这浅紫色的泡桐花光辉和浅淡的芳香中，我忽而倍受鼓舞，加快了坚定前行的步伐。
2023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