苎萝村是我的故乡,我是一个住在村子东边的姑娘。
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住在村子西边,我唤她夷光。我们常常相约一起去溪边浣纱,也就是洗衣服。那时候山峰耸立,青翠欲滴,鸟儿在我们头顶歌唱,鱼儿在水里自在游玩,我们一般年纪,一般快乐,都是一样无忧无虑的浣纱女。只是夷光她太美了,鱼儿见了她竟娇羞地沉入水底,鸟儿见了她也忘记了飞翔。村子里的人都夸夷光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明艳如天边的云彩,不似人间女子,只恐怕是天仙落入凡尘。我好开心有这样一位朋友,她温柔善良,美而不自知。有时天色已晚我的衣服却还没洗完,她就会拿过我竹篓里的衣服,对我嫣然一笑,“我帮你。”她真的好美,美过我见过的所有最好看的山峰和河流。
夷光有心绞痛的病,我曾为此帮她找过法子,可是一直未能见效,她捂着胸口,皱着眉跟我说,“没事,这么多年了,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她面若桃李,眼似秋水,形态像春天随风摇曳的柳树。她眉头深锁,身量苗条,多么柔弱,需要人保护。我从小身体就很好,从不生病,所以我愿意保护她。可是好像夷光并不缺保护她的人,村子里的少年都愿意把自己砍来的柴分一些给她,我们在岸边洗衣服的时候对岸总是传来歌声,我知道那歌声是给夷光的。我羡慕夷光,这种羡慕就跟我喜欢她想保护她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也渴望变得像她多一些。
一次我在自家门前想着夷光心绞痛捂着胸口,皱着眉的样子,不知不觉也像她一样。我当然更喜欢她开怀大笑的样子,可是女子本弱,我也渴望人关心。这时有些人路过,他们却跑得比我砍柴时遇到的兔子还快。自此,村子里就多了些关于我的欢声笑语。我很懊恼,暗暗一个人生气,叹息。但是夷光还是待我和从前一样好,她跟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祈求上苍让你永远也没我那心绞痛的毛病。健健康康的,幸福一辈子。”我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嗯,一辈子,我们都要健健康康地幸福一辈子。”她笑了,握着我的手,对未来满是期待。这一年,我们16岁。
我不知道时间过得如何快,如果我知道,我会更珍惜和夷光一起溪边浣纱的日子,也一定不偷懒需要她总是帮我。可是我不知道,就像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被命运分开。青山依旧苍翠,河水还是东流,女子处江湖之远不知君王厉兵秣马,待报亡国之恨。
村子里来了一个怪大叔,他服饰华美,像是官宦之家。大人们对他毕恭毕敬,他就挨家挨户的打量各家女子。他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目光并没有停留,但我的心咯噔了下,他威严的背影让我不寒而栗。后来,一大早我听说他要带走夷光,他完成了此次出行的使命。我跟夷光告别的时候,见他面露喜色,我不知道他要把夷光带往何处,但我憎恨他,像憎恨闯入我羊群的那匹狼。夷光的父母站在她身后各自掩面垂泪,而她的脸像是雨后的梨花片片凋零。她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女子本弱,犹如浮萍,无奈家河破碎,犹恐相见无期。”
珍重珍重,天边鸟儿低飞徘徊,田边野草露水低垂。
回头回头,前路虽宽没有亲人,故乡已远只见车痕。
走吧走吧,人如落花但逐流水,女子本弱也思报国。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夷光。十年之后,我已嫁做人妇,田园之家,日落而息。人们留下了她的传说,村里建了纪念她的庙宇宫祠。我不知道她此时身边何人相伴,没有吴王,不是越王,更不会是那个范大叔。她本该就是苎萝山下溪边的浣纱女,不知何时能回到这片山和水。夷光姓施,她不过是住在村子西边的姑娘,说什么谁主天下,我知道她只愿回归故乡。但自此之后,她不活在吴国,也不活在越国,活在了情人的眼里。
不要问我的名字,我只是那个住村子东边的姑娘,你们叫了我几千年的——东施。
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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