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绿萝

等待绿萝

纪伯伦说，只有哑巴才会羡慕口若悬河的人。
　　而我，我羡慕的，不仅仅是这样。
　　
　　我希望，我能够如同市侩的女人一般，对着小贩死缠烂打只为了省下几毛钱。我也希望我会如同我那个名义上的妈，能够在很生气的时候对着我爸无节操无下限的吼骂。我更希望，如同学校里那个并不可爱的女生，能够对着那个很帅气的男生说“我喜欢你。”
　　除却这些，我最希望的是，我能够发出人的声音。
　　很久以前，能够发出声音，就是我最大的奢望。
　　是的，我是个哑巴。
　　我是苏可乐，我是个哑巴。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我能开口说话，即便是最简单的爸爸妈妈，或者......发出一声“啊！”的感叹也是我奢求着的。噢不，我想，如今我只能叫爸爸来的踏实一点。
　　可是，我也说了，那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苏可乐，觉得开口说话就是最幸福的事，所以我发了疯的去练习，对着镜子艰难的说话，我想，有一天，我会对着我爸说一声“爸爸”，然后看他如何惊慌失措老泪纵横。
　　再可是，除了难听的“哼哼呀呀”，我什么都做不了。很多次，我那个名义上的妈一副无可奈何又幸灾乐祸的样子对我说“阿乐，这是人的命，你得信。”我讨厌她那一副精致妆容下的丑陋。犹如一滩烂泥堆积在干净而又平坦的大道上。
　　去他妈的命，我才不信。
　每当这时候我总是沉默，然后抬起手，狠狠地砸向镜面，看着镜子破碎，听着那个女人如同叫床一般淫荡的声音说“啊～苏可乐～你以为镜子不用钱买吗！”然后，带着满手的血回到卧室继续沉默。如果我有心情，我还会用我猩红的眼，狠狠瞪一眼那个我名义上的，妈妈。
　　而我那个老实巴交的爸爸，他能做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女儿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勤勤垦垦换着镜子，一边又忍受着那个他刚娶进门的女人的埋怨。
　　而现在，我有了的希望。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一个，我再也遇不到的人。
　　遇见似乎是一场很奇妙的事，我更愿意，把它称为缘分。于千万人之中，你只遇见一个人，然后明白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遇见他是在我第238次对着镜子发出难听的“哼哼呀呀”而疯狂地跑出门的时候，那一天我看着镜子里始终说不出一句话的自己，突然有一种想要死去的感觉，我在想，这样的我，去死吧。
　　于是我砸碎了镜子，带着满手的血，冲出了家门。
　　我听见那个女人说“死在外面吧！”
　　我原本也想，就那样跑出去，被撞死吧。
　　也好，就随了你的愿吧。就算是我回报我爸爸买238块镜子的钱吧。
　风吹过我的头发，发丝拂过我的脸颊，我在用力奔跑。大街上车水马龙与我无关，那些司机破口大骂的污秽语言也与我无关，我苏可乐，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这些？
　　我看见，我在跑向死亡，或者说，是重生。那刺眼的太阳光，好像就是我唯一想要奔赴的归宿。
　　那一股很重的力抓住我的时候，我跌在他怀里，我闻见绿萝的清香味。
　　可是绿萝，又与我何干？我苏可乐，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这些？
　　放开我，才看见我满脸的泪水，我用我的眼神告诉他，他在多管闲事。
　　我看见他怀里抱着绿萝，还未换上漂亮的底盘。
　　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他错愕的时候，我压抑了我求死的心情，用我十二分的耐心，再用我学的并不好的手语告诉他“放开我，让我死。好吗？”
　　慢慢懂过来的他。抱着他的绿萝，牵着我，走过街道，走过人群。走过刺眼的白光。
　　我挣开他的手，我苏可乐，是来找死的，不是来乘凉的。
　　他轻轻放下他的绿萝，回过身，按住我的肩膀。
　　那双黝黑的眸子，有我看不透彻的深不可测。我才发现，他背着相机，生着一张俊俏的脸。
　　那张脸，是十八岁的苏可乐见过的，最温柔的脸。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是有微微的痴迷。如果我是个正常的人，也许我会说“带我走吧，美丽的人。”
　　可是。我这个该死的哑巴。我只配去死。去死。
　　我苏可乐，都要死的人了，还怕说实话？
　　他缓慢地，口齿清晰的，一字一句的。告诉我，死亡不是可以逃脱一切的归宿。
　　他告诉我，生活并不能让一个人一贫如洗，放弃的，活该可怜。
　　他告诉我，我不会说话，可是我拥有全世界最生动的表情。
　　他告诉我，绿萝长大的时候，我就会开口说话。
　　他告诉我，等他归来，我就会开口说话。
　　然后，我也忘了为什么，他带着我跑起来。
　　他的手牵着我伤痕累累的手，可是我丝毫不觉得疼痛。
　　我看到漂浮的空气中尘埃粒子，我看到晃动的街道，我看到自己奔向天堂。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生命存在最真实的证明。
　　他说，等他归来，我就会开口说话。
　　于是，我相信了。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样在那一双眼睛里，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也许就是这样，遇见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
　　所以，我在等。
　　即便当初我没有用我有限的手语问他的名字。我还是在等。
　　绿萝已经换成我喜欢的白瓷底盘，越长越好，枝繁叶茂，生意盎然。
　　可是两年过去了，除了沉默的绿萝，没有人告诉我，当初那个少年是否真的出现。
　　等待是一场漫长而又枯燥的事，尽管我依然充满信心，我还是不得不这样承认。
　　可是。
　　我还在等。
　　在我们遇见的那个街道。日复一日地等。
　　因为，从他出现，我便有了守望的方向。
　　因为，是那一场遇见。让我懂得了活下去的美丽。
　　绿萝可以常绿，我亦可以。
　　长久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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