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时候,一幅图画,一首乐曲,一部电影,或者是一个别的什么东西,会让你对某个你从未去过的地方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可名状的迷恋与向往。于我,这个地方便是西班牙。
对西班牙这个国度的兴趣,始自那首著名的吉他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已经记不起第一次听到它是什么时候,应该还是卡带的年代,十几岁吧,正是情感最为丰富,最易被一首歌,一朵花,一首诗感动的年纪。一下子便被这首充满了神秘、伤感意境的吉它曲所打动,从那以后,我便开始留心与这首曲子相关的一切,这座遥远的、坐落在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山梁上的红色宫殿像是有着无限魔力,一步步地引领我走上对西班牙的迷恋之旅。这也是当我第一眼看到张承志的《鲜花的废墟:西班牙纪行》时,便毫不犹豫地买下它的原因。
有着穆斯林、前考古队员、作家等多重身份的张承志,他笔下的西班牙绝不同于一个普通观光客眼中的西班牙。位于南部欧洲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与北部非洲的摩洛哥隔海相望,公元七世纪,阿拉伯人越过窄窄的直布罗陀海峡,入侵欧洲,占领了最富庶的西班牙南部地区—安达卢西亚。此后的八百年,安达卢西亚在伊斯兰教的统治之下,那时的西班牙也被称作穆斯林西班牙。这一段世界史上惟一的一次东方文明(穆斯林文明)战胜西方文明的历史时代让身为穆斯林的张承志深怀兴趣。在六个月时间的两次旅行中,他六次渡过海峡,跑遍了每一个安达卢西亚的历史地点,他的厚厚的硬皮笔记本上每天都在写着、画着、贴着新鲜的知识,所以他说,这本小书是一本学习笔记,一部情感浸透的笔记。而对于我,阅读这本书的过程,更像是一个探究与求证的过程,多年来从书本、电影、音乐、图画中得来的一些模糊的、零星的、支离破碎的有关西班牙的想象正一点点变得真实且丰满起来。
西班牙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外族侵略史。几个世纪以来,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宗教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地对峙、冲突、融合。安达卢西亚是整个西班牙文化中成分最为复杂、色彩最为浓郁,也是最具魅力的地区。从两海相会的陀里格山到巴伦西亚密如织网的河渠;从清真寺之上改建成的科尔多瓦天主教堂到已为废墟的鲜花之城阿尔扎哈拉;从罗马帝国的斗兽场到摩尔人的阿拉伯宫殿;从柔肠寸断的弗拉门戈到狂热沸腾的斗牛表演……罗马文化、伊斯兰文化、犹太文化、基督教文化轮番在这里上演着从辉煌走向衰灭的历史剧,留下这块的土地因多重文明的滋养浸润而散发着无以伦比的迷人气息。
北京大学考古学系的专业背景、穆斯林的血统,再加上多年在新疆以及宁夏西海固地区的生活经历,使得张承志的西班牙纪行除了充满激情的讲述以外,更有着严谨、深入,且独特的考证。他从《古兰经》中的经文中参悟“两海交汇”的真正含义;他到当地的渠务局去请教专家、查询资料,去探明密布在巴伦西亚橘园里的沟渠的历史脉络,也是为他多年心中悬而未决的新疆的灌溉问题寻找一把答题的钥匙;他在城市街巷中、寺堂庭院里、古迹废墟上穿梭流涟,寻觅那曾经绚烂夺目的文明印迹;他从每个富含意味的阿拉伯词汇中、从古老宫殿上雕刻的铭文里思索着、推断着、领悟着,同时也欣喜着、兴奋着、震撼着……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会透过他的文字、照片、以及亲手绘制的图画等感染每个阅读此书的人。
我非常喜欢书中《摩尔人宫殿的秘密》一文中的结束语:“我要怀着对世界的关心,哪怕身心疲惫,到自己最终被迷醉的地方去。这也是我天性中的,一直在内里鼓动的热望。”----“到自己最终被迷醉的地方去”,这也是我被这本书所激发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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