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正处于一个“永远在线”的风暴眼中——
它看似静止,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意识却在时间上移动,闪回于过去、现在与未来;它看似沉默,无数代码却以150 Mbps之速,左右着我们的情绪。
地铁上、公车里、排队时,每个人都低头捧着手机塞着耳机,将自己跟外界隔离开;一群人围坐一桌吃饭,相比面对面聊天,微信群里斗表情包让你感觉更舒服自在;每隔几分钟,你就要滑一下手机,刷新朋友圈和微博,短信没有被立刻回复就感到沮丧不安;你说你要睡了,“晚安”后才是你私人午夜场开始之时;视频网站的电视剧不插播广告,网上商城24小时不打烊……
于众声喧嚣之中,人人都是海岛,尽管与海水、空气相连,但谁也不会向谁靠拢。
正如马歇尔·伯曼所言:“个人处于其中会感到迷失,就像一个人在月亮上那么孤独。”
“极度渴望与另一个人在一起”
“无法忍受与另一个人在一起”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人类一直在从事一项伟大的社会试验——
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世界各地数量庞大的不同年龄、不同政治信仰的人们,都选择了独居生活。其中独居人口比例最高的前四位国家分别是:瑞典、挪威、芬兰及丹麦,在那里,几乎40%-45%的住户是独居者。
在日本人,还有超过100万人至少6个月没有离开家园或与他人互动过,几乎与社会完全失联,零社交、零工作、零朋友,他们被称为“蛰居族”(hikikomori)。
从词语组成上看,hiku的意思问“拖、拉”,而komoru的意思为“孤立自己”。这种现象在1978年第一次被定义为“退缩性精神疾病”;2000年,它成为国际性的话题;2010年,这个词作为一个外来词被添加进《牛津英语词典》中。
这并非日本社会所独有的现象。自从“双失(失学、失业)青年”于2004年在香港被发现后,美国、英国和韩国等地也相继发现“蛰居族”的存在。
从健康角度来说,这些自我孤立是十分可怕的。美国研究人员发现,孤独产生的死亡风险比得上肥胖。
独居生活兴起的社会变化是不可逆转的。如个人主义的兴起、女性的崛起、城市的发展、通信技术的发达,以及人类寿命的延长。
这也印证了当代社会的最大特点——流动性和可变性。一方面,流动性增加了人们建立亲密关系的可能性,我们有机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另一方面,可变性又使得现代人的亲密关系显得相当脆弱,无论是朋友、情侣甚至血亲。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先前社会的人们不注意亲密关系,只不过原先的社会相对稳定,无论是建立亲密关系的途径还是解散亲密关系的方式,都要单调和稀罕得多。
当代社会对于亲密关系的最大纠结通常是,一个人可以同时存在“极度渴望与另一个人在一起”和“无法忍受与另一个人在一起”,这两种看似完全矛盾的状态。
《群体性孤独》的作者雪莉•特克尔认为,我们之所以享受每时每刻都在“多线程”的生活,是希望既和此地的人在一起,但同时也在别处;给每个方面的注意力都不太多,也不太少。
这种状态的本质是我们对于掌控的渴求——“我不会过度专注于某一段关系,我随时有很多退路。”这就是一种安全感。
98吨水也冲不走的孤独与冷漠
世界银行称,中国拥有人类历史上老龄化最快的人口。到2050年,将有40%以上的人口年龄超过60岁。
2012年春节,一位68岁的大连老太独自在家,寂寞到摁马桶玩,两个月冲走了98吨水。老人内心的悲凉可想而知,只是98吨水无法冲淡老人的孤独,也淡化不了城市的冷漠。
“血亲关联的乏力”、“雇佣状况的恶化”、“地域关联的丧失”,都进一步使得“家庭”这个社会的最小单位本身日趋孤立。这种现象绝非事不关己,它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能发生。
在日本,老年人“孤独死”的情况非常严重,每4个高龄男性之中,就有一个因无人在身边照顾和陪伴而“默默离开人世”。对于“孤独死”问题的边缘人群,日本人总结出了一些特征:高龄、单身居住的男性、亲戚住在较远的地区、退休或失业、无业人员、患有慢性疾病、住在廉价公寓等。
“孤独死”的现象也不仅发生在老年人当中。确切地说,多发生在与社会没有接触的独居者当中。随着都市现代化生活越来越注重个人隐私,有的人在突发疾病或自杀后得不到关注,很长时间才被发现的事件频频出现。
孤独,成长过程中的一门必修课
心理学家认为,孤独是普遍存在的。但孤独是一个连续谱,在最轻度的情况下,它可能只是让我们感到失望和不愉快;但在最重度的情况下,它可以是一种完全无法忍受的折磨感。
西方文化历来有崇尚孤独的文化。例如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提出,孤独是人类属性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特征,它是被一种存在于人们“找到生命意义的需要”和“对人世本质的虚无的觉察”之间的矛盾所激发的。
对于当代人来说,孤独就是成长过程中的一门必修课。
从成年早期开始,特别是在25岁以后,我们的朋友就开始不可避免地持续脱落。脱落的时机往往是人生的一些重大事件,比如恋爱、结婚、离婚等。与此同时,我们交朋友的难度又明显地增高了。
当你年幼的时候,在操场上玩耍时很容易就走向另一个玩伴,问他是否可以和你成为朋友,但如今,你很难想象这种事。
拥有机器人伴侣,既是病症,也是梦想
如今,生活在繁荣的社交媒介文化里,我们缺乏安全感、却又渴望亲密关系,因此才求助于科技,以寻找一种既可以让我们重塑人际关系、又能自我保护的方法。
于是,在见证人类和技术关系第三次变革的转折点的今天,我们和Siri交互,我们渴望一个萨曼莎(电影《她》中的人工智能操作系统OS1)、艾娃(电影《机械姬》中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乔伊(电影《银翼杀手2049》中的人工智能女助理)。
在“她”们的陪伴下,我们仍是孤单的,但也感到与他人连接在一起。在这种孤单的环境中,出现了一种新型的亲密关系。渐渐地,我们开始把在线生活看成是生活本身,我们开始认为机器人提供的是关系。
想拥有机器人伴侣既是病症,也是梦想,说明人类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无法摆脱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如果有选择,我们更愿意相信:如果我们疏远或是忽视了彼此,“她”会补偿我们,程序早就设定好了,“她”会带来虚拟的爱。
当我们逐渐衰老,“她”会伺候我们;当我们的孩子无人照看,“她”会照料他们;当我们在逆境中精疲力竭而不能互相支撑时,“她”会给予我们能量。“她”不会对我们评头论足,我们得到前所未有的接纳和包容。
是的,至少我们还有Siri。
(文章很长,人生很短,谢谢你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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