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岁那年,有人介绍了一个女医生给爸,听人说是个清高的老处女,极其欣赏爸爸的才情和帅气,唯一的条件是让他把三个孩子送走。
于是爸爸带着我们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时隔八年重回奶奶家的小镇。在爷爷的人脉关系下,我们三姊妹很快办妥了入学手续,安顿好我们,爸依依不舍地独个回新疆了…
南方小镇的学校,师生都说方言,我们三姊妹一句也听不懂。姐姐和弟弟很快交了新朋友,每天可以结伴出行。
有几个男生每天都在放学路上拦住踽踽独行的我,抢走我的作业本、文具、零钱…还会拳打脚踢几下。
能怎么办啊。
每天即使心怀恐惧,还是得去学校啊。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
就连美丽的小东江也变得狰狞了,还有爸爸小时候上学天天要经过的吊索桥,本来那么亲切,因为男生恶意的摇晃而变得丑陋不堪。
彼时,奶奶家的大宅子里还住着叔叔婶婶一家,大姑姑的两个儿子、小姑姑的三个女儿,加上我们三个,一大家子人。
这么多人吃饭的时候却出奇的安静,因为有个不怒自威的爷爷,他只要瞪一眼你,眼睛似乎能喷出火。
他的规矩很多:用餐期间不准说话,不能随意扒拉碟子里的菜,喝汤不能发出响声,不能用筷子敲碗,饭菜必须吃干净…
对于每个孩子的学习成绩,爷爷却从不过问,当然,如果有老师上门告诉他,你家的二孙女又考了全校第一,他还是会很高兴的,也会表扬我并奖励一块糖果。
让我忧心忡忡的是,小弟三天两头打架挂彩,姐姐因为水土不服,不光脸上连身上都浮肿了…
我多想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给爸爸,却忍住了。
我希望他有个女朋友,能像别人一样开心幸福的生活。
冬去春来,我考上了县里的初中,准备开始寄宿生活。
寒假的时候,爸从新疆回来了。
看着姐姐肿得无法辨认的胖脸,弟弟脸上打架留下的疤痕,爸伤心的流泪了。
他想带我们回新疆,姐姐和弟弟都雀跃也乐意,只有我倔强的表示要留下。
爷爷奶奶以为带亲了。
我只是,不能接受和爸的女朋友一起生活。
过完年,叔叔婶婶搬新家了,是爷爷在江边盖的新宅子,大姑姑的孩子也去北京读初中了,小姑姑的女儿们都去矿上的子弟学校了…
爷爷奶奶家只剩下两个老人了。
我跟爸说,就当替你尽孝心吧,我愿意留下来陪他们。
爸爸只好带着生病的姐姐和弟弟回新疆去了。
他们坐船走后,我独自坐在河堤上,看着落日慢慢沉入水底,泪流满面。
一直坐到满天星光,回去的路上,有个人一直跟着我,到了爷爷家,我推门进去,他竟然也跟了进去,原来是个疯子,我当场吓昏了。发了几天高烧,迷迷糊糊睡了好多天都不醒。
奶奶只好去问神婆,神婆说娃的魂走远了,还要几天才得回。
醒来后,我完全记不起来发生的事情,还以为自己在新疆,问奶奶,我爸呢?姐姐和弟弟呢?
(2)
初中生涯最快乐的是再没有抢东西、打人的男生了。
学业方面,我依然很轻松,晚自习同学们都在赶作业、做试卷,只有我在看各种课外书,有名著也有杂志,图书馆能借到的都看了个遍。我的作业一做完就被同学们拿去轮流抄,直到交作业都不会回到我手上。
宿舍加上我一共8个女生,不知是因为成绩好还是太瘦小的原因,她们7个对我都挺好,打水、排队打饭、打扫卫生这些事都不用我做。
不知不觉倒合群了。
周六回爷爷家,我会陪他上山背山泉水、砍柴,慢慢扛下山,肩膀压出红红的印子。
爷爷说,你以为我没柴烧吗?我这是锻炼你。
周日,爷爷奶奶会让我去集市上卖红枣和药材,都是他们后院自种的。
爷爷说,你以为我没钱用吗?我这是锻炼你。
三年一晃而逝,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的高中部。
姐姐和弟弟的情况却不怎么好,可能是来回折腾的缘故,他俩成绩都不怎么理想。
姐姐没有上高中,去技校了。
弟弟的成绩听说可能考不上高中。
爸还是和女医生分手了,不明原因。
爸在给我的信里说:我最亲爱的小四,爸的好女儿,又到秋天了,我坐在窗前给你写信,以前你最喜欢坐在这看书。窗外下着雨,爸爸多么想你啊。爸爸很快会调回来了,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军校,起码也得上个军医校才能替妈妈报仇…
高中后的改变是突然而至的。
同宿舍一个叫刘茜的女生,我们班的文艺委员,长得很漂亮,眼睛又黑又亮,刘海自来卷,垂在前额,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但不太爱笑。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英语奇好,口语又好听又流利…
听说她爸是外交部的高官,她不怎么理睬人,却喜欢和我同行。
高二第二学期的国庆假,秋日的太阳温热慵懒。我没回爷爷家,独自在空荡荡的操场上,看一本闲书。
远远的,看见刘茜和一个男生一起来到我面前,她笑嘻嘻的对我说,小四,我男朋友,齐鲁。
我点点头,看过去。
齐鲁个子很高,眉毛浓黑,双眼皮,目光炯炯,两人并肩而立,真是一对璧人。
我起身,调侃她,这么嚣张,不怕老廖灭了你。老廖是我们班主任。
很久以后,齐鲁说,就在那一瞬间,他莫名其妙的被我吸引了。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交流过也没有共处过,是被什么吸引的呢?
他说,是你的眼神,即使笑着,眼底也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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