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总会潜意识的避开几个日子,爸爸的生祭,爸爸的死祭,还有......父亲节!
不是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因为,我们的叛逆,让所有的爱迷失在了我们当初的无知里!
当我们成为少女的时候,爸爸会给我们房间放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他说,这样,别的男生送花我们就不会觉得稀奇。
无眠的夜里,又想起16年前的那个晚上,家里来电话说爸爸进医院了,我还在出版社做责任编辑,妈妈在电话那边有点欲言又止,但是我没有太明白,直到电话放到爸爸身边,爸爸不能说话还能发出声音,我在电话这头说“爸爸,我有本很重要的书要赶着付印,超时一天罚款2000,你要撑住,精神很重要,我在深圳精神上支持你,你是军人,你可以的!”
一天后,妈妈来电话,说“你回来吧,你爸爸可能过不了这个坎了......”
和妹妹赶回泸州,飞机落地,叔叔的司机来了,但叔叔没有来,医院住院部楼下,司机说“你们上去吧,行李我处理。”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ICU外面,一二十个亲人守候在门口,神情沉重,爸爸的身上插满了管子,爸爸身上穿了一件很旧有个破洞的衬衣,莫名的,我冲着妈妈发脾气,怎么爸爸会穿这样的衬衣。
妈妈说,爸爸就这样,坐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医生说,听说你们两个女儿是宝贝,离开家好多年了,ICU不给人进的,你们就陪陪爸爸吧。
我和妹妹分别握住了爸爸的一只手,爸爸开始流泪,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这时候,电视剧里面的镜头不断浮现眼前,总觉得爸爸会在一罐罐氧气后苏醒过来,因为,有爱。
有点坐不住,借口上洗手间,妹妹来电尖叫“姐,你快回来吧,你一离开,爸爸的心律和血压直线落下......”
当我回去握住爸爸的手,所有的指标都秒回正常。
中途回家看了下奶奶,奶奶说“无论你们是否怕我害怕,你们都回来了,不用骗我,在最后关头必须让我见一下我的儿子,我可以!”医院说,我离开了爸爸又不行了,赶紧赶回去。
握着爸爸的手10个小时了,医生开始约谈我和妹妹。
“你爸爸已经脑死亡,你们都是读书人,我想我们不用解释太多,因为中国的法律没有对脑死亡立法,希望你们理解,这样的坚守没有意义,你们需要放弃治疗!”
“医生我有钱,你看我的存折在这里,我马上再去取钱......”妹妹很激动。
凌晨6点,氧气又用完了,家族里,妹妹是总理大臣,问妹妹意见,在我提出意见的同时,爸爸留下了第二次眼泪,妹妹坚持爸爸会醒来,继续换氧气。
早上十点,我给爸爸擦身子,爸爸是空军,一直很爱美,每天都要穿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我知道他希望在病床上也干干净净的,这是我记忆中,爸爸唯一的一次进医院。
很瘦的爸爸,肋骨开始有点发亮,我开始知道医生说的脑死亡靠着仪器存续的生命是什么意义。
“三妹,爸爸这么爱美,我不想他脏兮兮的走,我们放弃,可以吗?”
爸爸流下来第三次眼泪!
“二妹,你去签字吧,家属自愿放弃治疗需要签字,病房外的人没人敢签,说实话,包括我,我也怕,你爸爸最爱你,你签吧,他走了以后不会来找你的!”妈妈来找我签字。
签字的瞬间,想起爸爸批评我的签字的字体不够实、不够完美,可是,却永远没有办法指导我改正了。
“家属自愿放弃治疗,关系:父女”
“你爸爸心脏很好,就算我们拔了呼吸机,也没有那么快走,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第一次,我最真切的跪在了爸爸的床前,从小,跪了无数次,没一次真心的......从私塾到新学的爸爸总是很多治我们的理由和依据。后面是一串爸爸从小严厉对待的亲人,如医生所说,爸爸的心跳很强,好像小刀在割着身上的肉,一片片,一片片,一直到归零......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年10月7日早上11点整。
记得前一年的10月7日早上11点整,最后一次见爸爸,飞机起飞的时候我也顺便看了一下时间,老天爷安排好的吧!
前一年那时候回家,看爸爸在做饭,爸爸很大男人,不为我,几乎不做饭,小时候他应酬多,吃了好吃的总喜欢回家做给我吃。从小,我就是很有怪癖的女儿,从小学开始,我回家做完作业看完新闻联播就开始睡觉,等到大家都休息了的十一点多,我爬起来看书,还要背出声来,那时候成绩好,有点为所欲为的意思,舅公提意见说爸爸宠我宠上了天不好,不能将就,但是爸爸还是一直坚持默不作声,我读书他就倒杯小酒研墨写字,顺便一定会给我泡上一杯浓茶后,做一碗面条,爸爸做的面条超级无敌好吃,在北方当兵的他,会加上妈妈不会那么重口味的葱蒜。那天,我放下行李,看看爸爸已经备好的材料,说“蘑菇肉片汤啊,爸爸,我做给你吃,我先出去玩下哈!”
开餐前,爸爸在小区找到我,还是那副严厉的模样,背着手,“回去做饭啊”,最后,还是爸爸做的。
晚饭后,表妹拉起了二胡,爸爸眼睛里开始放光,我请爸爸拉一个,爸爸笑笑没做声,事后,他告诉我,二胡早坏了。我随口一说“爸爸,我给你买一个!”
那一年的10月7号一大早,家里堆满了人,外婆也买了好多礼物来,忙着装箱,爸爸小声问我“不是说了我出去给你买鞋吗?”“爸爸,不去了,没空,下次,下次你再送我鞋子......”
跪在地上那一刻,前一年的一幕幕浮上眼帘,爸爸,你是有多残忍,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我答应给你做的蘑菇肉片汤,我答应给你买的二胡,还有,我答应陪你去买你送给我的鞋子......
还有,还有我的叛逆......
五岁的时候,你觉得我不说话自闭,开始了你的魔鬼训练,你认为诗词和算术可以拯救我。
五岁的时候,得了猩红热和肺门脓肿,病好后去幼儿园,老师赶我走,说我传染病。
晚上,院子门口有人敲门,问我在吗?我垫着脚去开了门,幼儿园园长拿了一包糖问我爸爸在不在,跟爸爸解释老师不了解我病情,拼命地道歉。
从那天开始,我回到了幼儿园,但更不喜欢说话了。
每年的假期,爸爸都把我们姐妹送去外地,不让我们在家里有机会跟同学“混”,爸爸文科超凡,妈妈理科尖子。可想而知,耳濡目染,语数老师都开始单独免费辅导,小学五年级,作文就可以拿市里很多奖项,数学已经学完了初中课程,一个XYZ的题可以解出十几道!
爸爸很喜欢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因为可以受嘉奖,可是我却不喜欢,叛逆的孩子开始了。
每一次舞蹈比赛拿了奖,每一次征文比赛拿了奖,爸爸都跟我说,这是传承了基因。
每一次,我都想表达这是我个人的努力跟爸爸无关,极力的驳斥。
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喜欢舞蹈,也许来自于爸爸的臭美,我喜欢小提琴也许是因为从小听爸爸二胡的弦音,他说音乐可以陶冶人情操,却不能做专业,我喜欢写,也许是看惯了他小酌写字的神情。
高中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稿子改了几十遍,我拒绝爸爸改稿,也许我想摆脱他的影子,那一次失败了,后来在省里的比赛,稿子爸爸有看,命题演讲加上即兴演讲,拿了省第三名,爸爸即时传信,让我把奖杯寄到他单位。
那时候,我做了这辈子最叛逆的事情,我把奖杯藏在了背包里,拒绝任何的宣传行为,那时候,爸爸的仕途出现了一点问题,现在想,如果那时候给他一点安慰,也许他在离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遗憾。
那一年生日,妈妈在单位多日不归,攻克技术难题,爸爸一早跟奶奶淡淡地说“买点肉,中午给二娃子炒个肉丝和回锅肉,今天她生日!”倔强的我,中午硬是端了一个小板凳,买了一碗面在爸爸一米外的桌下很得意的吃......
爸爸的一生,培养了很多人,扶持了很多人,帮了很多人,唯独,没有得到最爱的女儿的“认可”!
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儿,一直以来都跟爸爸斗,好像,还其乐无穷。
爸爸走了,女儿逮着合适的人终于愿意表达了,如果当初,这样爱爸爸,该有多好。
父爱如山,这世上如果有一个男人可以真的包容你的一切,一定是自己的父亲,很多人都说,女儿是自己前世的情人,我想,没人比我更能诠释这种感情。
所有天生的骄傲都是爸爸给的。
学舞蹈,学音乐,学下棋,练书法,跳华尔兹,成年了,还有我和妹妹的房间备上不败的玫瑰。
家里有张四方桌,爸爸隶书一绝,自然“逼”我练书法,妹妹哥哥都是陪练,稍不认真,墨汁飞上我脸就是正常。
工作后,爸爸每周一封家书,每一次的家书,爸爸都会根据我每周遇到的情况逐一剖析,遇到不懂的专业也会去研究,以求有共同语言。
工作后,开始有男生追了,妈妈就看长得帅不帅,爸爸却语重心长的来信给了四个条件,大意是不用有学问,不用有钱,但是需要有扛住这社会的学识和物质的能力,很无语,但是也赞同,有男生追总是会偷拍照片发回家征求同意。
爸爸好像没有一个喜欢的,他强调有相同的文化背景,懵懂的我,不懂。
我想,很少有父亲给女儿说一句话“你其实不一定要结婚,学吴仪,做好自己,当然一定要开心!”
每一次回泸州,爸爸总会抢占机场出口第一个位置,他会毫无顾忌的拥抱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会说“宝贝,二哈儿,我给你开了一瓶好酒!”
“三妹冷静,可以从政,二妹,傻,只能做仙女儿”
这是爸爸的遗言,好像是,没有准备改,做一个爸爸眼里永远的仙女!
爸爸说“活你自己,爱你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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