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老曹来辞职。我纳闷地问“怎么啦?”按照惯例,年底将近,工人们是很少辞职的。辛辛苦苦干完下半年,距离年终奖金福利眼看只有一步之遥,咬咬牙就撑过去了。撑不过去的,一定是家里出了大事。
老曹神情低落,长长地叹气也不解释,只不住喃喃“唉,不能干了。我也不想走,实在是不能干了,对不住你了。”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你看这都年底了,马上就放假呀,这几天都坚持不了了吗?”
老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扭扭捏捏地讲述事情的经过。“这两天,我们家那个老东西正和我闹别扭呢。昨天,儿子、媳妇、女儿都来了,孩子们倒是支持我,说不行的话,干脆离婚算了,让我住到他们家去。唉,你说这一辈子都过来了,孙子孙女一大群,快入土的人了要离婚,不让人笑话死啊。只能是我甭打工了,回家陪他坐着去,日子紧吧就紧吧点。”
我打断老曹的絮叨,拣重点问“你们因为啥闹别扭?这跟你打工有什么关系?”
老曹难为情地叹息一声,眼睛看向地面,艰难地开口道“这般时候,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我们那个老东西,十几年前出过车祸,自那以后就不能当男人了,也不能干重活。你说不能就不能吧,我也不嫌他,儿女都成了家,也没啥负担了。剩下老俩口,互相陪伴着挺好,还想啥呢。
孩子们都挺孝顺,这个给钱,那个给东西,生怕我们生活有困难。你说这天长日久的,孩子们挣钱都不容易,花孩子们的钱,我这心里不落忍呀。两个老家伙能走能蹿能吃能喝的,总不能就靠人家孩子们养活吧。你不能干活了,我能干呀。我出去打工,挣点生活费,就不用孩子们贴补了。
嗐,老东西答应得挺好。人家在家看看孙子,给自己做点饭,我找了份饭店的营生,挣得钱也够两个人开销了。你说这不是挺好?谁知道老东西不知道啥时候添了疑神疑鬼的毛病。我到哪个饭店打工,人家就在哪个饭店门外候着,隔一阵叫我出来看看,我要是不出去,人家就说我在外面有野男人了。气得我一年就喝开胸顺气丸了。
不瞒你说,来你这儿之前,我已经呆过好几个饭店了,哪也干不长。不知道的人都说,看人家老曹命多好,老头儿每天接送。那是接送吗?那是看我哩!我羞得都不好意思和人家说话,只能悄悄地辞职,再换个饭店打工。
后来,看见你这里招工,发现这个环境挺好,大玻璃窗正对着公园,老东西领着孙子在公园溜达,累了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我在里面干活看得一清二楚,再也不用我请假出去了,也算省心了。
原以为能这么凑合下去。没想到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不能再坐在玻璃窗前干活了。你前几天就催促我挪在里面,我为啥不挪?就为了能让老东西看见我。这两天实在太冷,不挪不行了。人家一晚上没看见我,回家就闹腾开了,说我到隔壁的旅店和别的男人开房去了。编得有鼻子有眼,羞得我都想上吊。
这都闹腾两天了,我咋说人家也不相信,我让他来问你们,他又不来,说咱们都是一伙的,合伙欺瞒他。孩子们都知道他这样,谁也没办法。我们媳妇说,妈你这么多年咋就熬过来了,换作是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咋就过下来了。有时候,真想一咬牙离了算了,要不就死了算了,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问题是,还有孩子们呀,孩子们的日子红红火火的,比啥都强,我不想给孩子们惹麻烦,让人们指指点点笑话孩子们。
这不是,老东西闹腾得不叫我出来,女儿说,你看你把我妈气成啥样了,你是要把我妈气死吗?人家说人家还一肚子气呢。你说说,我该咋办呀?这还能打工?你这儿的环境都不行,别的地方更不行了。我以后也不再出去打工了,管他的哩,认命吧。”
看着老曹抹着眼泪离去,我也长长地叹息一声,半天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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