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都城外的吊死鬼
霜降节气,天微凉,深夜里寒意逼人,这天的月亮正圆,却被惨惨淡淡的黑云遮遮掩掩。
都城外二十里地,泾河水旁,长着一片茂盛的槐树林,因无月光,林中甚是漆黑,树木上常有黑影闪动,有哀怨声回响,原来是乌鸦于林间啼叫,气氛悲凉好似一个个苦大仇深。
也是这晚,林间传来清亮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好似是在悠闲的散步。马蹄声渐近,原来是两匹棕色大马并排而走,两匹马背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位男子,其一一身书生模样,另外一人则显得粗犷许多,看似一介武夫。
“陈兄,此番连夜进都城,所谓何事啊?”
说话的这人姓刘,他和这位陈姓男子于傍晚时分于岔路交汇处相遇,因为共同前往都城,索性同走一遭道路,两人话语投机,一路畅聊,也就走到了这里。
“并非要紧事,只是久闻都城美景,听旁人道那是人间繁华,心中便有些按捺不住,想早些一观都城罢了。”
这位陈姓男子回答道。
“此时月黑风高,该往哪个方向走?”
“往前走便是。”
“喔?陈兄来过?”
“非也,因都城繁花似锦,条条大路皆通矣!”
“哈哈哈!陈兄豁达!”
两人接着闲聊了几句,不久之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火光,朦朦胧胧,距离他们约百步之余。
在靠近路边的地方,有一座篱笆院落,院落中间是一间用竹子撘成的竹屋,竹屋周围被绿藤缠绕,屋前有一个小菜园子,里面生长着蔬菜三两种,看来此间屋子的主人兴趣在田野。
刘陈二人来到篱笆墙外,那微弱的火光原来是一盏悬挂于门前的一盏灯笼。
两匹马在靠近竹门前两三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异口同声地嘶鸣一声,这时的马儿好像是通了人性,在叫竹屋主人开门似的。
果不其然,本来漆黑一片的竹屋内突然亮起的烛光,不稍片刻,吱呀的推门声便响起,从中走出了一个身穿白纱的中年男子,此男子相貌如玉,乃是翩翩君子风流倜傥。
刘陈二人下马,连夜赶路,再加上深秋,他们需要休息,喝一口热酒暖暖身子。
竹屋主人看见篱笆墙外站着两人,脚步匆匆前来打开竹门,询问道:“二位这是?”
刘姓男子脸一横:“深夜赶路,借你这寒酸地方歇歇脚!”
竹屋主人面露不悦,顺势就要关上门,在这荒郊野外,遇上这等蛮横人,是谁也不会将其请回家中做客。
陈姓男子也是面露不快,没想到这姓刘的竟是这般无礼之人,但确实是寒夜身累,需要休养,他于是上前一步抱拳,彬彬有礼道:“主人切莫生气,我这兄台乃一介粗人,不懂礼数,惊扰了主人,还请主人息怒。”
听得这般言语,竹屋主人面色才有所缓和,将刘陈二人请进了家中。
三人还未进门,便听到一声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相公,稍等片刻,待我穿着好衣物。”
透过室内的烛光,一个身材婀娜多姿的女人影子出现在竹窗纸上,她的动作匆忙,影子映在窗纸上像极了皮影戏。
待女声再次响起时,竹屋主人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见笑了。”
三人谈笑风生,不过一会儿,女主人便烧好了酒,为这三人齐齐斟满。
当这位女主人斟酒时,一股芬芳气息扑面而来,在加上女主人那不入世俗的容颜,刘陈二人竟然呆住了,他二人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女子。
陈姓男子先回过神来,随即感到十分失态,便夸奖道:“夫人貌若天仙,主人与夫人真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女主人笑了起来,陈姓男子的话语甚得她的心意,竹屋主人也是笑着回应:“承蒙夸奖,我与贱内乃贫贱夫妻,经不住夸。”
刘姓男子猛然将一杯热酒灌入肚中,说道:“有酒喝,应让夫人舞上一段尽兴,当如此!”
陈姓男子面露难色,就要开口制止,不料竹屋主人却说:“罢了罢了,来者是客,夫人你就舞上一段。”
在灯光下,伴着舞,三人痛快地喝着热酒,已经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陈姓男子捻酒,“敬主人,多谢款待!”刘姓男子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眼神痴痴看向女主人。
竹屋主人回复:“无妨,来者是客。”他随即面露难色,迟疑后说道:“不知兄台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请讲!”陈姓男子拍着胸脯,他仿佛很有自信,“此番去都城,便是我飞黄腾达之时。”
竹屋主人问:“兄台可是陈光蕊,当今天子钦点的状元?”
陈光蕊眉头一挑,很疑惑,询问:“你怎知?”
陈光蕊话音未落,就在这时,那刘姓男子趁着酒意居然开始发浑,他猛地起身,扑向竹屋女主人,口中轻薄道:“过来!小娘子!”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身体却穿过了女主人的身体,后者此刻就像一阵青烟。
陈光蕊摇了摇头,他以为是自己酒醉眼花了。
怎料这刘姓男子变本加厉,越发轻狂,伸手还要非礼竹屋女主人。
女主人眉头紧蹙,她的眼神从惊恐变成了愤怒!
突然间,一声尖锐凄厉的哀嚎响了以来,顿时整个竹屋内阴风呼啸,光亮的竹屋顿时变得黑暗起来,尘土飞扬,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大量的蛛网,竹屋没了屋顶,窗门破损。
令人惧怕的一幕出现,原本绝美的女主人此刻皮肤开始干裂,变得灰暗,头发散乱,她的脸色铁青,舌头从口中伸出三寸有余,如同枯木般的手指上也长出带血的指甲。
她哀嚎:“为什么!为什么我死了还要被你们这些男人侮辱!我的命好苦啊!”
刘陈二人马上就从醉酒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亦或者说,他们喝的根本不是酒。他二人知道这是遇见凶鬼了,都是心头一惊,转身就跑。
刚一转身,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一股腥风扑面而来,竹屋主人此刻眼露绿光,七窍出血,舌头也从口中伸出三寸长,他此刻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那二人的脖子,“我好心待你们,你们竟敢害我们!我们夫妻二人冤啊,冤啊!”
人死后怨气不散,厉鬼也!
这林间的乌鸦此刻全部盘旋在头顶,形成了一股黑色的风暴。
“相公!我看他们的心肠坏了,不如把肚子扯开,将其吃了吧!”那女鬼声音沙哑,目露凶光!
“夫人,那就把他们的心肝脾肺肾全都倒出来,我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
女鬼并指如刀,寒光闪烁在她尖锐的指甲上,就要划破陈光蕊的肚皮时,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铃!”
那两只厉鬼便化作青烟消失,刘陈二人身子一软,也就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
陈光蕊在梦中又见到了那对想要取他性命的夫妻,只不过他看见的不是厉鬼,而是之前饮酒的那一对公子佳人,这二人此刻皆跪在了陈光蕊面前。
当陈光蕊看见面前跪伏着的两只鬼魂,他被吓的连退三步,惊的坐到了地上,声音颤抖,战战兢兢地说,“为...为何非要寻我?你二人与我素未蒙面,何来仇怨?要说轻薄夫人,理应去找刘洪那厮,与我何干?”
那竹屋主人抱拳,解释道:“大人不要恐惧,此刻是我夫妻二人托梦而已,根本没有加害大人的意思,再说,我二人方才犯了大忌,险些害了大人,幸亏被‘上仙’所阻拦,我二人已经不能留在阳间了。”
陈光蕊问道:“既然如此,莫非你二人有求于我?”
竹屋主人与其夫人相视一眼,忽然长伏于地上,将头颅贴于陈光蕊足前,哀求道:“恳请大人替我二人洗刷冤屈,我知大人乃当今状元,此去都城必定位列权贵,还请大人替民伸冤?”
陈光蕊知晓自己的处境安全,心也沉稳了下来,心想两只鬼魂怨念颇深,生前一定是受了什么不白之冤,又想到自己十年寒窗的目的,就是要做一个两袖清风处处为民的父母官,面对冤屈,自己不能置之不理,于是问道,“有何冤屈,可详尽说来!”
“谢大人!”
听竹屋主人所言,在都城内,有一个家大业大的王员外,因为家财万贯,在朝中也有亲戚,所以在民间几乎没人敢惹。他老来得子,宠溺异常,任其嚣张跋扈,此子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闹市伤人斗殴,强抢民女等劣迹对其而言更是等闲,普通百姓敢怒却不敢言。一日,竹屋女主人外出置办家用,正巧与那游手好闲的王公子打了个照面,后者因为竹屋女主人相貌出众,于是想纳她为妾,王公子便差家丁若干将其绑回家中。
纵然告知王公子她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但对于这位王公子而言,纳妾只是一种说辞,实则对于他,此女只不过是他千百玩物当中之一罢了。
王公子对她威逼利诱,次次她皆以死相逼,这王公子也没有办法,于是对外宣称此女已和他共享洞房花烛,囚禁两月之后,将竹屋女主人放了回去。
回到家中,夫妻向见,竹屋主人对妻子的话深信不疑,但街坊邻居则不然,他们认为她是被王公子玩腻了打发回来了,早已不是贞洁之身。早先还在背后指指点点,时间稍久,则当面口出恶言。
因此,竹屋女主人日渐消瘦,暗地里终日以泪洗面,直到她消失。竹屋男主人在都城外二十里处的槐树林中找到她的尸体,此时的她早已自缢而死,肉体腐烂,常有乌鸦啄食。
竹屋男主人眼观此惨象,悲鸣长啸,他指天发誓,此等大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不入轮回。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他随即解开腰带,自缢于亡妻身旁。双双做了那吊死的鬼。
正是那恩爱夫妻贫贱哀,不化蝶来变鬼魂。
当深秋的露珠滴在陈光蕊的额头上时,朝阳已经从天际处半露了。他在一座孤坟前醒来,刘姓男子还在昏睡。
他诧异,那幽静的竹屋还历历在目,莫非那梦境竟然是真实的?
“梦,自然是真的!”
陈光蕊身后突兀传出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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