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的摩天大楼

    文/囍夫卡

周生的摩天大楼

暑气盛，蒸皮熬骨辣心，热浪横扫街道，万物都在午睡。瞧着街上行人往来，断断续续，不过平凡人看平凡人，互相窥探罢了。

为了看得更清楚，周生打开窗户，他以为这样会更清楚。菜农的菜慢慢无人问津，卖花的人比花先枯萎，遛人的狗如何把人遛丢，这些东西在周生眼里更为有趣。他就这样看着，以一个窗子的视角来看世界，并且乐此不疲，有人觉得这样傻气得很，“呆子周”便这样流传开了。

我有点不太想承认自己认识周生，很多人也不想承认。事实上我们从小便认识，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至少五年之前都是。这种不承认很违心，所以他叫我“唯心志士”，我想，总好过“呆子周”。矛盾爆发在一个平常的周三上午的十点十分，激烈的争吵断送了我们的友谊。我们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弥和，周生想要建楼，他想建造一栋直入云霄的摩天大楼，而我想掘井，掘一口直入地心的万丈深井。于是，一拍两散，快意畅然。

说实话，我心底是不大看得起周生的建楼计划，当然，我也不十分看好自己的掘井蓝图。越是看不起的人，就越要多看几眼，木心的这句话用在我们现在的处境，实在很贴切。对于周生的一举一动，我都关心得紧，好像他的每一步计划少了我就是不完整的。

第一天，周生哪也没去，他在窗子边待了四个小时，然后吃了几片面包，喝了一杯白开水，接着继续回到窗子边待着。直到晚上，因为蚊子太多，他把窗子关了，但是没拉窗帘。我和你们一样看不懂他想干什么，不过基本可以排除轻生这个选项，因为一楼可能不具备起跳的条件。

不怪别人叫他呆子周，因为换了别人，区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就是呆子张三、呆子李四、呆子王二麻的区别。如果他能够和大家一样，说相同的话，做相同的事，大家可能会很喜欢他，会用好人周生，周聪明等等类似的头衔称呼他，不过我想不太可能，因为我们怎么看他，他就怎样看我们，说不定他眼中的大家比呆子还不如。

第二天，周生终于出门了，他先是去超市囤积了大约一个月的泡面，买了卫生纸以及垃圾袋，还买了一些速溶咖啡。接着去了小明的花店（小明死后，被改名为小明的花店），买了一盆绿萝。最后，周生去了月亮书店，先是选了《卡拉马佐夫兄弟》和《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然后是一整套《金庸全集》，《李敖大全集》，接着《全球通史》，《莎士比亚全集》……。

书店老板明显被这种买书方式吓住了，带着一丝怀疑的眼神外加忧虑的语气，他对着周生说：“先生，办卡打八折。”显然，周生没有理他，叫了个车直接把书拉回家了。

第三天，周生把电话线拔了，网线被残忍地剪断，除了把垃圾放在门外，他几乎不出门了。

接下来的很多天，周生的生活像一个机器人在重复枯燥单一的指令。吃饭看书睡觉，窗子依然开着，在这个房子里，窗子是他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在提醒着他自己，他和这一切都有关。

至此，周生认为他的摩天大楼竣工了。确实，他的摩天大楼只有他自己看得见，我们能看见自己的影子，看不见他的摩天大楼。

一个月后，周生不得不从他的摩天大楼里下来，因为他的父母联系不到他，报了警。面对父母的责难，周生异常稳定，没有一句争执，也许他觉得争执没有用，也有可能他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显得很茫然，那种决然的气势消失了，他变得有些平静。他用满是遗憾的口吻说他亲手拆毁了自己耗尽心血的摩天大楼，他很悲痛。而我向脚下一看，自己耗尽心血的万丈深井已经被断壁颓垣填满了，我和周生就这样喝着酒，在盛夏里遨游，不醉不归。

在我心中，周生的摩天大楼连建都没建，何谈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