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的影视化之路,实在太过艰难。
它的成书之路,本就已经十分艰难。
陈忠实搜集资料两三年,写作四年,创作了这本死时用来当枕头的书。
虽然《白鹿原》其实早就写好了,但陈忠实一直没拿出来,或者说,没有哪家出版社敢出版。
1992年,两名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从北京风尘仆仆地赶到西安,慕名拜访陈忠实。受邓小平南巡讲话的鼓舞,陈忠实才决定将书稿拿出来,交给两名来访者。
20多天后,他收到了来信:书稿可以出版,但得采取折中的方法。
1992年12月,《当代》杂志以巨大篇幅先后分两期发表了《白鹿原》。时任《当代》杂志编委、编辑部副主任常振家在复审小说之时就意识到,发表这样的作品在当时是会遇到麻烦的。
主要担心有两点,一方面小说中对性描写有大胆的突破,另一方面,作品中的政治历史倾向亦容易使人产生怀疑和误解。
果然,出版后,《白鹿原》因“意识形态倾向与情欲方面的大胆描述”引起巨大争论。
后来,陈忠实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说道:“当时,针对《白鹿原》有一个内部处理:不准搞影视,不准批评,不准说好或者不好。但留了一条活路,允许继续印刷。”
1997年,经过修改后的《白鹿原》获得了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的最高奖“茅盾文学奖”。
小说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它的影视化之路却还是十分艰难。
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
1.政治倾向不明。这点不多说,大家可自行再去读小说。
2.思想不“进步”。
较有代表性的读者评价举例如下:
李慧云::"作者过于深情地描绘了封建帝制覆亡前后小农田园经济的这一抹夕阳余晖、古老村族的最后的宁静,这实质上是一种乌托邦式的理想。"
傅迪:"一部反映中华民族近现代史的文学作品,从中只看到传统的宗法文化的作用,却几乎看不到五四运动以来新文化的影响,这不能认为是真正意义上的真实。"
3.色情。
类似于莫言的《丰乳肥臀》及贾平凹的《废都》,《白鹿原》的色情色彩也十分浓重。色情仿佛是作家因“酒香也怕巷子深”,常常会使用的一种抓住读者眼球的手段。先不管读者是否能领略到叙事气势的宏大、思想的深刻等,先抓住他们的眼球再说。慢慢地,再从被抓住眼球的读者中,过滤出真正能深入且感受震撼的读者,延长和加深《白鹿原》在读者心目中的生命力。
尽管色情只是宏大叙事和悲壮情怀上漂浮的一点艳丽的色彩,但是,色情是《白鹿原》绕不开的成分。这种成分,本身就是影视作品所不太能接受的。
4.迷信。
虽然《白鹿原》总体来说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但是,陈忠实在创作过程中 ,使用了潜意识、非理性、魔幻、死亡意识、性本能等现代主义手法。
这使得诸多情节显得诡异而迷信色彩浓厚。
比如,白嘉轩六次娶妻六次丧妻,田小蛾死后变鬼迷惑全村人,后来在族长的主持下挖出她发绿的尸骨,一把火烧了,事情才得到解决,等等。这些情节的设置,无不有故作诡异和迷信的成分在。
5.阴暗。
《白鹿原》以白鹿两家的权力恩怨为线索,先后上演了巧取风水地,恶施美人计,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等情节,囊括了渭河平原五十年变迁,这些个人家族恩怨则分别对应了大清覆国、军阀混战、白色恐怖、日军侵略、国共内战等历史时期。
这种人情淡薄、权力斗争激烈、原始欲望浓烈的风格,是不为作为大众媒体之一的影视作品所推崇的。
前有宋丹丹、濮存晰、郭达话剧版《白鹿原》探路,后有2010级中戏毕业大戏《白鹿原》铺路,电影版《白鹿原》2012年终于上映。
前面两个版本的话剧版《白鹿原》,因其受众相对而言较为小众,展现形式为在舞台上现场演出话剧,所以在普通观众中掀起的波澜并不大。
而到了2012年,电影版《白鹿原》的成形,还是十分曲折。
编剧改了七稿,一直延续了好几年。剧本反复写,反复都没有审查通过。
吴天明想导演这部电影,没有成行。后来请过张艺谋,也给陈凯歌打过招呼,甚至姜文也提出来过,但最后都没有成功。
最终,在导演王全安的共同参与下,电影《白鹿原》的拍摄剧本经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电影管理局通过,最终正式开机拍摄。
拍好之后,删减多次。导演王全安说,他已作了最大的妥协。
然而,这部历尽曲折终于上映的电影,还是走上了,以色情作为宣传噱头(田小娥与众多男性的激情戏),又以色情作为结尾(现在搜索导演王全安,性丑闻占据绝大篇幅)的路。真是莫大的悲哀。
电影版《白鹿原》被众多观众戏谑地称为《田小娥传》,甚至有观众说,它将整片土地上的史诗级的故事,浓缩到了田小娥的窑洞和土炕上,将原著的大格局,硬生生拍成了小色情。
再加上生硬的剪辑,整部作品确实不流畅。有时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如果不是读过原著,确实会看得一头雾水。
我看的是删减版,听说较原版删减了70分钟。然而,观后也不禁怀疑,不知道如果没删减那70分钟,王全安果真能拿这部电影,向第五代导演的早期作品(如张艺谋的《红高粱》《活着》)致敬吗?
不过,在我看来,影片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比如,选角合适,画面及构图大气唯美。
张丰毅饰演的白嘉轩,张雨绮饰演的田小娥,吴刚饰演的鹿子霖,段奕宏饰演的黑娃……名单列下来,演技派真不少。
镜头的切换也十分巧妙。黑娃第一次与田小娥偷情的镜头,与屋外唱秦腔的麦客镜头不停切换,以及田小娥和白孝文在赌场的床上厮混时,镜头与屋外的秦腔皮影戏也不停切换。这种切换和互相映衬,使得两者的高亢、粗糙相得益彰。两种形式,不过表达了同一种东西,那就是原始的、粗糙的欲望。
尤其令我感到惊艳的,是大全景镜头的使用。细细翻滚的麦浪宽广、肃穆、静谧、震撼人心。在看似平静的麦田里,在这片看似阳光充足的土地上,又似乎永远笼罩着危机与悲剧。
电视剧版《白鹿原》,只播了一集,便因某些不明原因而停播了。
即使官方给出了“为了取得更好的停播效果”的说法,观众也不免心生遗憾。
难道,又被拿回去审一审,删一删了?
这都是不为我等观众所能知的。
尽管如此,观众一来就给电视剧版《白鹿原》打了9.2的高分。
演员表上的人,多为演技可圈可点的演技派。不过,只通过第一集便给出了如此高的分数,也令人担忧,这种期待,会不会落空。
从剧情来看,白嘉轩六次娶妻六次丧妻的情节删去,着重展现他了与第七任妻子——仙草的相识和成婚的过程。鹿泰恒、鹿子霖父子与白家父子的权力斗争,也开始初露端倪。这样的开头,情节还算紧凑,也没有多少色情和迷信意味,风格较“正”。
张嘉译、秦海璐等人的演技,不用多说。碰到好的作品,必然会好上加好地发挥。只是,从来都饰演小家碧玉的李沁,不知道会带来一个怎样的田小娥。这是整部电视剧,最令我好奇的地方之一。
虽然不知道电视剧版《白鹿原》最终呈现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但是,还是希望这部能将一碗面都做得、吃得如此细致的电视剧,重新播出之后,能够稳扎稳打,不让观众的期待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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