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庆的眼睛里透出些失落。他曾认为摆地摊,吆喝是让人脸红的事情,可现在他是必须去做了。
刘国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上学,老婆是农村户口,父母年岁已老,他不得不出来挣钱。以前厂里放假,他也在人市上给自己胸口挂过“木工”的牌子。虽然不需要吆喝但他觉得太被动。所以这次厂里放假他想着做生意,挣多挣少不看别人的脸色。
“刘师,你卖了几天菜?”乔远寒给刘国庆倒了一杯水。
“三天了,不挣钱。第一天落了三斤西红柿;第二天落了几把青菜,今儿个落了一捆葱。”刘国庆叹了口气:“我看别人卖菜,边卖边给菜上洒水,菜看着新鲜,折损的斤两也少。人家称菜的时候,提着秤,那秤杆子往起跳,买菜的人觉得占了便宜……”
“刘师,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你想卖米线?你知道哪里有米线厂?进货价是多少?”乔远寒问了一句。
“电视塔那里有个米线厂,九毛钱一斤批发。我一天拉一百斤,一斤卖一块三。一天卖完可以挣四十块钱。”刘国庆边说边计算着,他又愁自己不会吆喝:“我明儿个先去菜市场卖。王梓没在?我晚上住你这儿行不?”
“王梓出去发展下线了,你就住到我宿舍里。”乔远寒知道刘国庆家里远。
乔远寒第二天值四点班,他清晨骑自行车送寒云去上班:“寒云,你下班走文化街回来。你今天上班先记住那些灯具的卖价。”
“知道了。”姜寒云的头靠在乔远寒的背上,她搂着他的腰。晨风绕着他们,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地上。
乔远寒看着寒云进了百货大楼里面才骑车回厂里。他中午做好了饭又去百货商厦给寒云送饭。
姜寒云正在卖给顾客一个插排,她翻着老板给自己留下的卖价单:“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她用手指一行行地指着:“五块钱。”
乔远寒站在旁边笑:“你这个灯怎么卖?适合装在客厅还是?”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了?看看脸上全是汗。”姜寒云说着忙用扇子给乔远寒扇风。
“我不放心你。”乔远寒给寒云打开饭盒:“吃饭,挣多挣少都不许饿肚子。”
姜寒云下午五点才下班,她从文化街回到厂里。乔远寒已经上班去了,刘国庆从乔远寒宿舍里往外走:“师傅,回来得早?”
“我今儿生意还不错。我想回家取换洗的衣服。”刘国庆今天把车停到菜市场的路边,有几个人围着他要买米线。他刚拿出秤,他背后来了两个收地税的,直接没收了他的称。为了把称赎回来,他还没有卖钱先缴了十块钱罚款。
“师傅,我给你也把晚饭做上吧。”姜寒云知道刘国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批发米线。
刘国庆摇了摇头:“不用咧。”他急匆匆地出厂门。
姜寒云回到自己宿舍喝了水,就忙着做饭。乔远寒喜欢吃煎饼土豆丝,她便总做他喜欢吃的饭。
下午七点姜寒云给乔远寒去值班室送饭:“吃饭了。”
“什么饭?”乔远寒看着寒云:“你不会又跑出去买凉皮了吧?凉皮稀饭?”
“我有那么懒吗?你最爱吃的。”姜寒云帮乔远寒打开。
“天气这么热,你做这个饭受热了吧?我们可以买饭吃。”乔远寒给姜寒云拭脸上的汗水。
“乔先生,我一个月才挣一百五十块钱。一天五块钱的工资,够买两份凉皮,十个馒头。”姜寒云坐到乔远寒对面。
“我好像把工资也给你了,大不了用我的工资,把你那一百五十块钱攒下来。”乔远寒笑:“我最喜欢吃你炒的土豆丝,切的一样细。”
“那你就多吃点。”姜寒云看着乔远寒的颧骨心疼。乔沐阳去世后,远寒清瘦了许多。她一个人不想回宿舍就陪着乔远寒上班。
当月亮爬上了天空,风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浪涛时,乔远寒把寒云拽到了料场:“暗香浮动月黄昏。”他搬了凳子出来,他和寒云背靠背看月亮:“寒云,我们就这样相伴到老。”他仰着头枕到寒云的肩膀上。
“好啊!”姜寒云微笑着,月光就撒在她的额头上:“风是热的。”
乔远寒的传呼机响了,是林佩武打来的:“寒云,是三舅打的电话。”
原来林依瑶带着金明回了娘家。她缠着佩武,让金明去楼板厂上班。佩武看依瑶回去了却不见寒云。
“三舅,我在韦曲找到工作了,给人家卖灯具。”姜寒云给佩武回电话。
“也好,你休假了就回来,你奶想你咧。”林佩武这才松了一口气。
乔远寒一直值班。寒云的试用期满,老板给她把工资涨到了一百八十块钱。刘国庆卖了一个月米线又倒腾水果。
这一年腊月二十五乔远寒放假。
过了腊月二十三青年街日日有集市。乔远寒接寒云下班时刻意走青年街,他想挣钱还姜永明欠下的债。
“刘师,我们合伙卖瓜子花生吧!”乔远寒回到宿舍给刘国庆说。
刘国庆急着回家过年:“算咧,我折腾咧几个月。回去过年休息一下。”
“刘师,把你的三轮车借给我,我想卖瓜子花生。”乔远寒说,他考虑到自己年后还要继续值班,几天能卖完的生意可以做。
姜寒云腊月二十六中午放了春节假,她回到宿舍里。
“寒云,你敢和我一起做生意吗?”乔远寒握住寒云的手。
“行啊。”姜寒云知道乔远寒一心想早点还完姜永明留下的那些烂账。
腊月二十六下午,乔远寒蹬着三轮车和寒云一起去批发瓜子花生。他们总共投资了六百块钱。他们回韦曲经过三爻村的路都是上坡路。
乔远寒骑着三轮车,姜寒云在后面帮他推着三轮车。这一条路他们走了整整半个小时。
乔远寒骑着三轮车刚过了上坡路,就跳下车来。他心疼地给寒云擦脸上的汗水:“快上车。”
姜寒云踮起脚尖用自己的袖口给乔远寒擦脸上的汗水:“我没事,我从小就干农活。你歇会儿,我推三轮车吧!”
乔远寒拽住寒云,他倔强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三轮车上。待回到厂里,他又急着去占第二天的摊位。那时候青年街的临时摊位都要提前一天占位置。
姜寒云趁着乔远寒去青年街,忙着做饭。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她就起床烙了饼,熬好了粥,她怕乔远寒饿肚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长安县城还没有大型的超市,人们采购年货都习惯性地赶集。集市上异常热闹,路旁的店面已挂上了红灯笼,偶尔有人燃爆竹的声音。街上人挤人,人推着人。从文化街到青年街水泄不通。
乔远寒开始把瓜子卖二块五,花生卖二块八。虽然人很多,但他们的瓜子花生却没有卖多少:“寒云,你去距我们远点的摊位看看,问一下他们卖多少钱?”他觉得应该有市场价,自己卖的价位可能高了。
寒云走了十分钟回来:“远寒,别人的瓜子卖二块三,花生卖二块七。”
乔远寒只是想了一会儿,他吆喝着:“花生便宜了,花生两块五,瓜子两块五。”
姜寒云看着乔远寒笑了笑,她又莫名的伤感。乔远寒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生和自己站在街头做小商贩,自己终究拖累了他。
乔远寒却是大大方方地吆喝着,他刻意把花生的价位大声地喊。花生批发价两块二,因为有折损别人一般不会这么卖。
路过的人听着乔远寒的花生卖得便宜便纷纷围在乔远寒摊位上买瓜子花生。人明明是独立的个体,也许正因为这独立才显得孤单。所以人总喜欢凑热闹,尤其买东西时喜欢挤着抢着买。
腊月二十八上午乔远寒和寒云的瓜子花生快要卖完了:“寒云,我再少批发点。你看着摊位。”他看着寒云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心底划过深深的疼。
“你去吧!路上慢点。”姜寒云便一个人给顾客称瓜子,花生,一个人算账收钱。她毕竟是从小干活的人,手脚异常麻利。
乔远寒考虑到腊月二十八了,他只带了三百块钱的瓜子花生。下午他又赶了回来。他给顾客称瓜子花生,寒云算账收钱。他们配合得异常默契。
腊月二十九下午,乔远寒怕剩余瓜子花生太多,他把价位分别降了二毛钱。到了傍晚,他们只剩下了二十几斤瓜子花生:“寒云,我们不卖了,回去吧。这些拿回去给几个舅舅分了。”
乔远寒和寒云回到宿舍里。姜寒云算了一下,他们卖瓜子花生挣了六百块钱:“远寒,减掉成本我们挣了六百块钱。”
“寒云,你这个成本算的有问题。你看,我们上的税,我们俩进货,卖货的人工费,还有我们俩的工资,只能算挣了五百块钱。”乔远寒看着寒云记账:“我必须犒劳你,我们去给你买衣服吧!”
“不用了。”姜寒云看着乔远寒的鞋:“给你买件衣服,买双鞋吧。”
末了乔远寒没有拗过寒云,寒云也没有拗过远寒。他们买过东西后挣的五百块钱只剩下了一百多块钱。
这些平凡的日子是累积在他们心底的暖。姜寒云和乔远寒都沉浸在他们简单的幸福里。然而生活是一片暗涛汹涌的海,随时会掀起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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