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启明，是全世界第一位微型婴儿。
2018年科技取得了重大突破，N国的科学家实现了微缩生物的技术，在经过三年的摸索，终于将这一技术完全掌握，而我的父母正是该项技术的100位实验者之一。
起初，微缩人类一出现便被舆论推向了风口浪尖，几乎所有主流媒体都谴责这项科技，即便它研究的初衷是为了节约地球资源及减少人口用地。
但当一百名微缩人类全须全尾的站在电视屏幕前的时候，全世界都沸腾了，N国科学家在获得该国政府的支持后，率先建造了全球第一个微型城市‘繁星’。
功能齐全，占地极少的繁星出现打破了全球针对微缩技术的僵局，渐渐的，第二个，第三个国家都开始响应微缩计划，短短五年内，全世界约三分之一的人口已变成了微缩人类。
我是在父母居住在繁星时生下的，那一天，所有的微型人类都在欢呼雀跃，因为我的出生标志着新时代的来临。
可所谓的改革必然伴随阵痛——十几年来，我见证了微缩技术及微缩人类经历的种种风风雨雨，小人与大人的矛盾越发尖锐，乃至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每当跟别人合完影后，我都会迷茫想着。
微缩技术确实大大改善了地球严峻的用地问题，但它同时衍生出的矛盾也让人极其头痛——有些国家甚至派遣微型特工前来敌国刺探情报，而一些恐怖行动也变得不可预防起来。
因为我自出生便被很多人寄予了期望，所以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声音，都用同样的称号来称呼我。
还是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的名字叫做启明。
我是——人类之子。
2
“阿明，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吃早餐的时候，妈妈状若无意的问道。
我吞咽食物动作一滞，看来校方已将昨天的事件告诉了父母，不然忙碌的他们是没时间特地等我下来吃饭的。
“遇到了一些矛盾。”我努力用无所谓的口气回应。
“如果校长特地给我说的这件事只叫‘矛盾’的话。”妈妈语气严厉起来：“那学校里其他纠纷就算不上什么了。”
“唉，算了。”老爸把手上的报纸一放，叹气道：“阿明年轻不懂事，至于说的这么严重吗？”
不懂事？
“我吃好了。”
听到老爸的话后，我无来由生出怒火来，重重放下筷子后起身便走了。
碰上房门后，我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豪华建筑，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家的屋子位于繁星第二别墅区，是这里为数不多的豪华建筑，按微缩人类的比例来言，足足占地1100平方米。
听着的确很排场，但换算成正常人类，大概只是寻常人家的一间储物室罢了。
没错，这就是微缩人类的好处，它能让你从贫乍富，你可以用一百元购买数件外界昂贵的奢侈品，也可以用来换取各种服务。
我将书包随手扔进门口的能源车上，坐上后启动了车辆。
在开往学校的过程中，我又忍不住陷入到了沉思中。
距离第一批微缩人类的出现已经过去了十九年，先前就说过，这十九年中‘小人’与‘大人’的矛盾空前尖锐。正常人类叱责微缩人类对国家税务的贡献微薄，还是全球经济的蛀虫，一些极端分子还建议政府取消微缩人类的公民资格，将其开革出国籍，不过遭到了所有人一致反对。
而微缩人类则更加委屈，他们主张自己之所以进行微缩手术是为了减轻地球负担，是响应国家号召才加入到这个计划中的，而且针对正常人类歧视他们的问题，有些微缩人类学家提出了‘立法’的建议。
虽然反对者寥寥，但为了顾及正常人类的心理，立法之议还是被联合国压了下去。
没有什么生物是完美的，智人只在这个星球上存在了短短二十万年，尽管我们拥有高智商，尽管我们也用科技改善了自己的生活，但在面对无情的大自然时，却还是要无奈做出变通。
而短嘴鳄这种生物已有二十亿年的历史，他们的大脑却跟核桃一般大小。
微缩人类真的是为了改善环境才参加计划的吗？
不是的。
我忧心忡忡的望着晴朗的天空——眼前的云朵与太阳并不是真的，而是一种高科技投影仪，虽然防护罩能将外界的阳光反馈到这里，但微缩人类必须要畏惧喜怒无常的天气，所以在将防护罩改造的越发坚固的时候，他们用合成图像满足了自己仰望天空的权利。
微缩人类所需要的资源可以说极少，几乎每个人在缩小后都会获得一大笔补偿金，而这些钱可以让一名‘小人’在繁星城无忧无虑的生活几百年。
没错。
微缩人类才不是那么高尚的物种，他们既不是为了地球也不是为了生态来参加这项前无古人计划的，而是为了物质，为了更优渥的生活，为了他们自己。
当我将这些观点说给老师听得时候，后者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想他们不可能想不到这么浅显的事物，所以更大可能上，他是在震撼我的身份。
我是微缩人类的孩子，我是繁星城的启明星，我应该是微缩人类最坚实的拥趸。是的，我本该如此。
但...
我驱车开往高速公路，扭头乜了眼窗外飞速掠过的校门口，忍不住开怀一笑。
没办法，谁让我遇见了她呢？
3
我今天翘课了。
我曾尝试找班主任告假，但后者显然还在为我惊世骇俗的言论生气，并没有准假，于是我去找校长，一样未果。
我准备将告假这事儿当做翘课理由解释给父母听，为保证听上去理直气壮，决定在去见她的路上要将这段好好在心里念上几遍。
在开出繁星城主干道后，四周景色明显破落起来，这里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各式各样的生活设施，这里是被人遗忘的棚户区。
没错，即便在微缩人类的世界里，棚户区也是存在的。
这里的居民大多数是通过非法途径成为微缩人类的，或者经由政治遣返、处刑的犯罪者。
这里的居民不被人类社会承认，且没有经济来源，为了糊口，只得通过给别人打工才能维持生计。万幸繁星城的居民出手大方，两者和睦相处了十几年治安事件又寥寥无几。这才使得棚户区得以保留下来。
若我在这里下了高速，那这个故事指定会变成豪门少爷与落难凤凰缠绵悱恻的爱情史。可惜我的目光只在棚户区停留一小会儿，便转眼看向了前方。
是的，还要向前。
行驶五分钟后，一堵巨大无比的铁墙出现在了眼前——为了保护城中市民不被动物及昆虫骚扰，繁星城四周环绕着坚固的铁墙，而看到它就说明我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
微缩人类是极为脆弱的物种，在外界有无数种情况可以致死，莫说那些如猛虎般的细菌病毒，单单一只昆虫便远不是我们所能匹敌的。所以为了生命安全，微缩人类不会轻易离开微型城市。当然，似我父母这种整日辗转于各个国家演讲的人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铁墙上有警卫把守，我停在关卡前，开门走下了车。
“是启明啊。”正在值班的小队长认识我——这也难怪，在繁星城中，我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我极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你要出城吗？”微缩人类出城并不是怪事，毕竟城内有商户在，每日进出的货物便有不少。
小队长和善一笑：“来登记一下。”
我依言写上自己的名字与个人ID后，小队长不好意思道：“那个，启明，你能跟我合个影吗？我家小子老崇拜你了。”
我礼貌的点点头：“当然可以。”
随着快门按键声响起，小队长拿回手机一看，大喜过望。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人类之子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几乎所有微缩人类都对我抱有善意。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至少这个小队长就骗了我。
因为他的儿子不可能喜欢我。
这并不稀奇，所有的微型婴儿都不喜欢我。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个比他们早出生的幸运儿罢了，什么人类之子，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这点在与同学的相处尤为明显，学校中我的同龄人更多，而他们也有理由不喜欢我。
反而上了年纪的微缩人类对我的态度恰恰相反，因为我代表了微缩技术的成功——后代的延续，这为他们的前路扫清了不少障碍。
一切手续办完后，他们打开了关卡。
我望着由隧道尽头射来的温暖阳光，深吸一口气，一踩油门进入了墙内。
4
待穿过漫长的隧道，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繁星城墙外严格意义上来讲依旧属于微缩人类的活动范围，但因为没了隔离罩与城墙，所以危险便成倍增加，鲜有人迹。
可鲜有人迹，不代表无人到此——繁星城外面是一片广袤草原，就算是作为度假胜地也极赏心悦目。
走到这里，我又紧张了起来。真是奇怪，明明来之前我是那么的云淡风轻，那么的义无反顾。
虽然的确有与那人见面的原因，但比字面意思复杂多了——我是人类之子，是繁星城乃至全世界都家喻户晓的人物，至少在政治层面上，我都不该表现的如此不堪。
但矛盾亦在这里，因为在政治层面上，我甚至都不能与她相见，因为我是微缩人类，而她——是人类。
她叫夏天，很美丽的名字。
将车停靠在车位上后，我走进面前的建筑中。
这座建筑对于‘小人’来说十分庞大，它是按照正常人类比例来建造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加入微缩计划中来的，城里的居民也有亲人是正常人类，基于两者相差巨大的比例，N国政府很贴心的在繁星城外围设置了个‘见面厅’，虽然我们都这么叫，但听别人说有些人类将它恶意的称之为‘探监室’。
我向工作人员递交预约单后，里面走出一人，微笑的将我引向某个房间。
我吞了口吐沫，紧张的跟在他后面一语不发。
我跟夏天的相遇说来有些巧合，她是某论坛的一名写手，经常为微缩人类发声，我曾在她文章中留言多次，久而久之便相识了。起初我以为她也是微缩人类的一员，可当相识后才惊讶发现——夏天竟是一位‘大人’。
我们对双方都有着浓郁兴趣，在长时间的商议下，最终确定了这次的碰面。
走进‘110’号见面厅后，我在当中的显示屏上见到了一个女孩，她自然也看见了我，不由笑了起来，她在笑的时候会露出酒窝，显得极为可爱。
“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见面？”虽说是第一次见到彼此，可我们对于对方却丝毫不陌生，夏天佯装不满道：“害我在让父母签字的时候还要撒谎骗他们。”
“没办法，你知道我的身份，是出不去的。”我无奈一摊手，苦笑不已。
夏天闻言点头，啧啧有声道：“想不到堂堂人类之子居然跟笼中雀一样，真是可怜。”
“还好见面厅只有监控设备，不然就凭这句话，我的同胞就要把你告到联邦法院。”说这话的时候，我嘿嘿一笑。
夏天撇撇嘴，倒是没有反驳这事，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微缩人类的生活看起来美好，但其微缩城市本质上就是个鸟笼，前者对此十分敏感。
“其实还有几个地方适合咱俩见面。像是白云牧场啊之类的景点。”我自嘲的摸了摸鼻尖：“但这里是唯一一处能让十二厘米的我不用仰望也能看到朋友的地方。”
夏天沉默一阵后，摇头叹息道：“你说我现在是该安慰你还是咋地。”
“噗嗤。”
她说完这句话后，我俩都笑了起来。
“知足吧，人类之子哎，还不够你拽的。”她翻了个白眼。
“屁的人类之子，有多少人爱我，就有多少人恨我。”我道。
“嘻嘻，那你说，我是爱你的那群人呢，还是恨你的那群人呢？”夏天调皮起来。
我认真思索了一番，有些丧气道：“两者都有些难度。”
若是恨我的话，她断然不会与我坐在一起聊天，可要是爱我...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因为脾气相投，我俩都对对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二人的身份像天堑般横贯在中间，这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去的坎。
夏天撇撇嘴：“以前在电视上经常看见你，对了，我记得联邦1频道还特地为你做过一期专题——”
“哈哈，‘繁星城最亮的那颗星’？”她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是在我十二岁时拍摄的一个节目，当时老爸老妈天天循环播放，开心的不得了。
“恩恩，当时我就在想，你明明那么小，为什么会跟星星扯上关系呢。现在我知道了。”
“我们看到的星星都是很久以前它的光芒，所以称呼我为最亮，明面听上去像是褒奖，其实是暗讽我最荣耀的时刻就是降生的时候。”我早就回过味来了，当然老爸老妈还是不知道，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永远也不要知道。
夏天看着我，摇了摇头：“做这节目的人真不是东西。”
“这也没什么，当时微缩计划的推动让世界经济动摇，间接引发了经济危机，若是想找个发泄口，我这位‘微缩时代’的见证者倒是高矮胖瘦正合适。”我挠挠头，道：“而我居然习惯了这种生活。”
“啧啧啧，身为名人的觉悟吗，真是让人恶心。”夏天挤眉弄眼道。
我：“大哥别说二哥，你不是同样不受人待见？”
夏天有一个很传统的家庭，简而言之，他们反对一切破除陈规的事物，至于微缩技术更是受到了他们的唾弃。
夏天是家族中的另类，虽然自出生起就饱受‘家族文化’熏陶，可成年后依旧竖立了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她是个很倔强的女孩，为了观点竟然与家人决裂，独自一人搬出去生活。
当我得知这件事后，劝了她好一阵子，人类对于微缩技术的成见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善的，就算改善，也不应该由一个小女孩挑起大梁，从现实角度来讲，她为自己观点做出的牺牲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这话着实欠揍，但夏天听了进去，不久后便与父母和好，一切工作转于地下了。
我想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如此尖酸刻薄的原因，毕竟我当时可是‘劝’了她好一阵子呢。
夏天道：“我跟你可不一样，回家后父母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很体贴的当做不知道。”
我：“所以...今天这事儿他们也知道？你找了什么借口。”
“呃。”夏天脸红道：“网友线下聚会...”
“那让他们签字的理由是...”我脸色有点发黑。
“在微缩城市工作的正常人类朋友...”她越说越小声。
“你见过有两个正常人在见面厅见面的吗？吃饱了撑的？”
“诶嘿嘿，人家不是慌了吗，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你不是论坛的才女吗？这种事也能慌？”我打趣道。
“这可不能混为一谈。”夏天讪讪道：“笔杆子跟与人交谈总归有区别的。”
“对了！”许是这个话题让她太过难堪，夏天问道：“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去哪？”我迷糊起来。
“外面！去我们的世界看看。”夏天道。
“啊，可是我出不去哎...”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流露出一抹期待神情。
夏天早就料到我有此意，她神秘一笑，旋即从旁边拿出了一个...鸟笼。
“显示屏下面有个半圆玻璃框，亲爱的启明星同学，请你把自己递给我吧。”
我见状哑然失笑：“你这恶趣味的女人。”
“彼此彼此。”夏天抿嘴轻笑：“你这名贵的金丝雀。”
...
让我不可置信的是，我竟然被夏天轻而易举的带出去了。
“傻了吧？”夏天挤挤眼：“最近联邦放宽了政策，只要是自愿的，就可以被正常人类带出去。”
“这可真是...”听到这消息，我心中一震，旋即苦笑道：“想来工作人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
“那可不。”夏天的眼睛完成一抹月牙：“我在登记的时候写的男朋友，他怎敢好意思前来查看？”
“这是甚么道理，凭什么你的男朋友人家都不能来确认下？”我笑了起来。
“我可是个美女哎。”说着她像只蝴蝶般转了个圈，洋洋自得道：“只消我装几个可怜巴巴的表情，还不把他的心给融化了。”
“慢点慢点！”我扒住鸟笼的柱子，被她晃得天旋地转叫苦不已。
毕竟是玩笑，夏天也不好真把我一直放在笼子里，她看了眼四周都没有趁手物件，只得叹了口气，将我举到了她的脸前道：“本姑娘就吃一回亏，让你这厮占占便宜。”
说着，她将将我放在了衬衫的侧兜里。我进去后尴尬不已，屁股下是少女的胸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阵子天气又炎热，很快我便汗流浃背起来。
“你紧张个什么劲？”她很奇怪道。
我瞪了她一眼：“你明知故问！”
“人类之子就这么没有牌面吗？”夏天啧啧有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身经百战。”
“拜托你。”我冷笑起来：“在你说这话的时候能收敛下心跳吗？里面都擂开鼓了哦。”
夏天被我说的脸色一红，哼了一声，轻轻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好好待着。”
我揉了揉脑袋，报以一抹会心笑容。
很快，夏天便带着我来到了一处集市，我从未离开过繁星城，所以不知道在自己脚底下竟有如此热闹的地方。
夏天买了个棉花糖，对我挥了挥：“你吃哪边？”
我扒着她的衣服站起身，比了比，旋即无奈摇头：“我吃下面。”
“不行！”夏天理直气壮道：“下面最甜，我要吃下面。”
我乜了她一眼：“你消遣我呢？”
“没啊。”夏天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旋即伸手将棉花糖撕开：“分你一半好不好。”
我扯了扯嘴角：“吃不完...”
“吃不完...再给我嘛。”夏天还没说完便吃开了，看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想来一个棉花糖是远远不足够的。
我像模像样的吃了两嘴后，望着她竟一时间有些痴了。
“怎么了？”夏天虽然做事大大咧咧，但心思却极为细腻，见我没了声音不由问道：“我惹你生气了？”
“恰恰相反。”我微微一笑：“见面前，我以为身高的差距会让你我变得陌生起来，哪曾想到会熟稔的不像话。”
“谢谢你，夏天。”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谢谢你，将我们视为人类。”
夏天放下签子，摇头笑道：“怎么，要表白了吗？”
“谁，谁要表白啊！”我脸色涨红不已，支支吾吾道：“只是感谢而已。”
夏天闻言哈哈大笑，她一把将我揣进怀里，向着第二家店铺走去了。
就这样，我俩在集市中玩的忘记了时间，直至傍晚才看到父母的未接电话。
我打过去后，是老妈接的电话，与我之前的忐忑心理不同，老妈全然没说翘课的事，只是问我在哪里，我松了口气，告诉他们马上回去后便挂了电话。
望着日渐薄暮的天色，我明白，分别的时候就要到了。
“那个...”我看着夏天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夏天还是那副笑意嫣然的样子，她打趣道：“舍不得我了？那就跟我回去吧。”
我摇摇头，强笑道：“你父母可不答应。”
夏天身体一怔，垂下头不做声了。
沉默许久后，一人开口了：“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说完，二人便再次沉默了下去。
...
我回到了见面厅，取走了车辆，意兴阑珊的向着繁星城开去了。
回到家后，理所应当的接受了父母的叱责。
我没把提前想好的理由说给他们听，只是默默接受了他们的处罚。
第二日，我来到了学校，被校长计了一次大过，并要求在全校师生前朗读检查。
我一一照做。
于是，生活恢复了平静。夏天与我再次回复了网友的关系，我们依旧谈天说地，仿佛聊个三天三夜都不会疲倦的样子。但某个敏感的话题始终被我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略了过去。
就这样，一晃眼三年便过去了。而某件事的发生，彻底打破了我宁静的生活。
确切的说，这件事对所有微缩人类而言都是灾难。
5
三年前，联合国曾签署过一个微不足道的文件，文件内容只针对一小部分人群——那就是见面厅的条例变化。
文件上放宽了大人与小人见面时的规矩，并默许大人可以通过见面厅直接将小人带出去，而不用再向微缩城市提交书面申请。
这本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文件，但却成为了大多数人眼中的信号。
微缩人类的权益被压缩了。
是的。
一个正常人的纳税数据几乎可以顶得上微缩人类几十年的用度，却跟前者享有同样的公民权益，除非后者脱离国籍，否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无法调和的矛盾。
然而，那些政客们并未让这矛盾存在太久，仅仅三年，在最近的一次联合国会议上，一份强制微缩人类退出国籍的文件便应运而生了。
我不敢想象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到底下了多少功夫，但我唯一清楚的是，属于微缩人类的辉煌彻底结束了。
自此之后，我们将自成一国，没有任何国家会庇护我们，也没有任何人会同情我们。
因为微缩人类就是攀附在人类社会的蛀虫。他们拥有让人类眼红的生活待遇，却创造不出符合这份待遇的价值。
因为无人保养，繁星城渐渐显露出了破败的势头，城里物资开始短缺，治安事件也在频发，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们昭示着——微型城市已经被人类隔绝，正式成为了文明社会的孤岛，唯一的结局就是灭亡。
...
让人欣慰的是，微缩人类中也不乏天才，他们在很早前便预料到了现在的场景，所以早早便为同胞们规划好了退路。
我们即将前往地底，开始新的生活。
联合国的政客们默许了这件事，他们甚至派来飞机将分散在各地的同胞都聚集了起来。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暗无天日的生活，尽管这里已没有了他们的立身之所，但他们还可以去投奔亲人，勉强生活。
我是人类之子，我是繁星城的启明星，所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在启程前夕，我曾与夏天短暂通了次话，她的声音很沙哑，想来哭过一阵子。
她说她要结婚了，男方是当地的产业巨头，年少有为。
我听后苦涩一笑，也只能苦涩一笑。
“夏天还记得吗，你曾问过我繁星城名字的由来。”
“恩。”
“它是发明微缩技术的N国科学家起的，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将繁星城视为了无比伟大的事业，直到最近才想通。”说到这里，我闭上眼睛：“人类抬头在看着天上星星的时候，或许会出现敬畏、喜爱、赞叹、壮观的感情，但绝不会想要它们从天上下来，因为那些美丽的星星本身就是毁灭万物的死神。”
“我们也是这样的。”
“在若干年后，人类或许会赞叹这段历史的辉煌，或许会痛惜繁星城的结局，他们总会找到一个个先贤放在书本上拿来尊敬，拿来教育后人，但我想，他们绝不会认同微缩人类的存在。”
“他们想要让我们担任的就是天空那一颗颗繁星的角色，没错，他们做到了。”
“结局不该是这样的。”夏天声音中带着哭腔：“微缩技术不是地球的未来吗？不该就这么收场啊。”
“是啊。”
我抬起头，望着浩浩汤汤的同胞们走向连接地底的隧道，望着他们与亲人哭泣告别，感受着他们的哀伤、他们的愤怒，淡淡道：“微缩技术的确是地球的未来，但，那并不是人类想要的未来。”
“就算是人类之子，也不过是人类的逆子罢了。”
电话那头，夏天已是泣不成声。我挂掉电话，擦干了眼泪，努力使自己坚强了起来。
我开启了这个时代的辉煌，也见证了它的落幕，如今一地鸡毛，是时候收拾残局了。
我站起身，提起包裹融入了人流，走向了那黑黝黝的地洞中。
我们会一直生活在地底，耐心潜伏，等待着人类露出破绽。
有朝一日，我们会回到这里。
有朝一日，待星星会变成陨石，就会开启新的纪元。
到那一天，我们会十分诚心的向人类讨教一个问题。
你们所撇弃厌恶的我们到底是垃圾——
——还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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