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山一点一点的往前移动，他站在拐角的柱子后面，看了一下前面的走廊，发现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黑衣人。他感觉情况不好，怎么走都得面对面碰上，而且敌众我寡，基本没什么胜算。更糟糕的是，他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黑衣人正从另一边的回廊走回来，就算自己站在这一动不动，也是马上会被发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处境，邱宝山把手枪的保险打开，他心里想着，得先干掉后面的那个，再解决前面的两个，这是场苦战。他把枪举到了耳朵边上，数着脚步声，一下，两下。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准备要豁出去了……
“铃铃铃……”火警警报声响起，刺耳的警铃划破了寂静的天爱医院，撕裂着邱宝山的耳膜。邱宝山吓了一大跳，本能地用左手去堵住一边的耳朵，手里的枪都差点甩在地上。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隔了几秒后，又听见了一串小跑的声音，随后逐渐被警铃声覆盖。邱宝山探了脑袋出去，发现身后的黑衣人消失了。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要不是老天帮忙，自己可能就……
“终于找到你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邱宝山急忙慌张地转过身，把枪指着说话者，他腿一软，整个人竟不争气地跌坐在地上，他几乎马上就要扣下扳机。
“安以轩？”邱宝山喘着粗气，放下了举着枪的双手。“你这丫头都不吭声的吗？你想把我吓死啊。”
安以轩紧紧地盯着前面的走廊看，“我不在厕所里点烟的话你已经死了。”她回过头来，一脸生气的样子看着邱宝山，“我之前明明警告过你了，这样根本就是自杀行为，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自己。”
“原来那个火警是你搞的鬼啊。”邱宝山恍然大悟，上帝也可以是个女孩。
“是啊，为了救你，看，现在这群人完全围在楼梯口那里了，我们彻底被困死了。”
“你说彻底，那可说不准。”邱宝山听到安宇轩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是胸有成竹，胖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什么意思？”安以轩皱起了眉头。
“我听之前的保安老哥说，两年前有个女孩子从五楼的消防梯跳了下去，在那之后院方就把那块地方堵了起来。”
“五楼……五，也就是这个楼层啊，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邱宝山指了指他左侧一条望得见尽头的走廊，摸着安以轩的脑袋说道，“咱得赌一把了。”
邱宝山轻轻的把消防斧取了下来，用手指节轻扣了一下墙面，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不出所料，这面墙果然是空心的，他深吸一口气，要安宇轩退后两步。
“啪”地就是一斧子，墙面只是裂了一条小缝，他不想发出太大的声响。“啪”，又是一下，这次墙体整个裂开了，但还不够，“啪”第三下紧紧跟上。
这时，一道手电的强光由远处照来，安宇轩迅速地低下头，刚好闪过。
“谁在那里？”皮鞋撞击地面的响声越来越急促，一个黑衣人朝他们这里快步走来。
邱宝山铆足了劲，挥舞着消防斧朝墙壁砍去，“啪！”，墙面如纸般被开了大口，透过开口往外看，是金属的消防梯台阶。
邱宝山拉着安以轩就往外跑，他们沿着消防梯一直跑到了底部。邱宝山转头看了一眼天爱大楼，确认自己的确甩掉了黑衣人。而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要他们一头往里面扎，那就任谁都没法在一时半会之内找到他们了。
突然之间，邱宝山感了一点来自右手的阻力。
他回过头，发现安以轩站在原地不动了，她低着头。
“跑啊，你，你怎么不动了？”邱宝山拉了拉安以轩的手，却拉不动她。
安以轩抬起头，她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抖动着，使劲晃着脑袋，眼里充斥着恐惧和绝望。这表情邱宝山曾在陈星的脸上见过。安以轩抬起手，指向树林，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好半天才说了三个字。
“她来了。”
“她？谁？”邱宝山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树林，在杂草和树木混合生长的交界地带，有一大片叶子晃动着，有一只手从里面把树枝拨到了一边，黑色皮鞋踏出了树丛，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金黄色短发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读心的「丽贝卡」。”
邱宝山看着那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和安宇轩差不多年纪的长相，唯一不同的是，金发女孩看上去是个外国人。
“丽贝卡做过知觉扩展手术，可以感受到附近的生物力场和情感波动。”安以轩表情严肃，“她知道我们在这。”
丽贝卡二话不说，举起了手枪对着邱宝山。邱宝山虽然反应差了半拍，但也同步举起了枪对着女孩。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这个场面，邱宝山似乎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一个孩子会拿着枪对着自己”，邱宝山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有个人在说话。此情此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又或者说，他觉得这样的处境令他反胃，他不晓得，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把枪放下，这不是你该碰的。”邱宝山试着朝女孩喊话。
“大老远的，我就嗅到了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讯号。我等你们很久了。”丽贝卡微笑着，“只有「一股」的意思是，你们中有一个人的情感系统被成功关闭了。安，你的阿尔法手术从理论上来讲的确是成功了，可为什么现在的你表现如此的叛逆呢。”丽贝卡用余光瞥了安宇轩一眼，安以轩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半步。
“开枪……”安以轩小声地对邱宝山说，她的声音在发抖，“她是组织派来的猎犬，和刚才的人不一样。”
邱宝山看了安以轩一眼，又看了看丽贝卡，对他来说，两个都是年龄相仿的花季少女，如果自己有孩子，应该也是这个年龄。他握住手枪的双手开始不断冒汗，他知道他没法对孩子下手。
“开枪！”安以轩这一次几乎是喊出来了，“快杀了她！”安以轩扯着邱宝山的裤腿哀求着。
“哦，杀了我，你会吗？”丽贝卡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甚至开始狞笑起来，随后又沉下了脸来，面无表情的挤出了四个字。
“做的到吗？”
“嗙”地一声枪响。
邱宝山向后踉跄了几步，他的手枪滑落在了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到湿湿热热的，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空气里的白雾都好似都因此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抬头望了望天，天空晴朗得看的见月亮，真是个好天气。看着天空，他向后倒在了地上。
邱宝山躺在地上，正好看见医院顶上的铭牌，“天爱……”，他笑了笑，自己碌碌无为了那么多年，没能像儿时希望的那样做一个英雄，后来也做不成精英警察，窝囊了一辈子，却是在这最后，为了一个女孩，做了一次有意义的努力。“这就是命吧。”他心里想着，有点理解陈星博士临死前的那种心情，他再也不动了。
“不——”安以轩咆哮着，跪在地上抓着邱宝山的领子，她看见了邱宝山的制服上被子弹开了个口子，她一边哽咽着一边低下头看着邱宝山。
“自以为是的个人英雄主义。”丽贝卡抬起手，将枪口指朝向天空。“我一直都感受得到他的感情波动，他的内心活动对我来说，完全是透明的，这个人懦弱又无能。我早就知道了，他扣动扳机的可能性为零。人类就是这样单纯。”
“这，才不是懦弱。”安以轩擦着眼泪，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丽贝卡，“不许你这么说。”
“倒是你，安。”丽贝卡一点一点的朝安以轩走过去，她把手枪挂在指头上玩弄着。“你的感情波动我可一点都嗅不到，一条直线，正常极了。作为失败品的你是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安以轩缓缓地从邱宝山边上站起身子，但还是耷拉着脑袋，“丽贝卡……”
“如果你能在死前和我分享，我会很感谢你。”丽贝卡把手中的枪转了一圈，再次对准了安以轩。
安以轩一只手痛苦地撑着头，看起来像是要晕过去一样，“丽贝卡……”，她小声的嘀咕着，牙齿紧咬，大口地喘着气。
丽贝卡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脑内感受到的生物力场开始变得紊乱起来，安以轩的那条情感波动曲线出现了一系列的起伏，她搞不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啧。”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掠过了丽贝卡的全身，她感觉心里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有一股强大力量像海啸一样在她的脑内震荡。
「杀气」，异常强大的杀气。丽贝卡看着眼前的安以轩，她完全没料到对方竟然隐藏了这么可怕的感情，现在她面前的那个女孩，全身上下都被各种强烈而矛盾的感情覆盖着。
“这是同一个人吗？”丽贝卡心里想着，凭着出色的感知能力，她首先发现安以轩心脏脉动的频率改变了，随后观察到身体的重心也发生了略微变化。丽贝卡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但她有了一个奇怪的猜测。
“我们算是第一次见面，对吧，丽贝卡。”安以轩抬起了头，表情竟然意外的轻松，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但却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刚才发生的事的影响，甚至还隐约带着一丝丝神秘的笑容。
“双重人格。”丽贝卡眯起了眼睛，她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她觉得面前的人完全不熟悉了。”
“就是这么回事哦。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没有被检测出感情波动。”安以轩不慌不忙地把头发盘起来，“在我出生前，陈星博士自作主张的更改了我的br基因，让我一出生就出现了解离型人格障碍的症状。哎，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呢。”
“陈星？”丽贝卡不太理解，在她的印象里，陈星博士为了安以轩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丽贝卡搞不懂为什么陈星当初要把安宇轩弄成精神分裂。
“阿尔法手术虽然去除了表人格的感情系统，但是里人格的感情系统却是完整的，而且两者可以共通，相互使用。”安以轩绕着丽贝卡转圆圈，“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老是检测出一张白纸，安以轩小妹妹却表现得如此叛逆的原因。”
丽贝卡掏出手枪顶着安以轩的头，“很简单，两个死一块就好了。”
疾风从面前呼啸而过，丽贝卡只感觉到有个影子撞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强烈的麻痹感让她本能的缩手，她凭借着过人的感官，掌握了空气中气流的变化，预知到了下一个危险，她的头微微后仰，飞劈下来的脚尖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不愧是丽贝卡，传说中的贝式手术果然名不虚传。”安以轩踢开了脚边的手枪，把食指放在下巴下面，摇头晃脑，装作小学徒一般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嗯……原理是强制性的将全身肌肉潜能利用率上升到百分之65的手术吗？听说这样就能获得三倍于常人的肌肉聚合力量……”
“你知道的太多了。”话音未落，丽贝卡先声夺人。身位突然前倾，金黄色短发再次在夜色中飘动起来。丽贝卡左手刺拳如离弦之箭贯冲出去，安以轩自然侧身躲过，同时还用右手抓住了丽贝卡的肘部，丽贝卡顺势膝撞上顶，安以轩再向后退了一步，落地的瞬间以左脚为支点快速右闪，丽贝卡的鞭腿踢在了安宇轩身旁的路灯上，路灯从接触点弯曲，断成了两节，两人隔杆相望。
“看来陈星博士不只是给你做了精神分裂的手术，还给你加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嘛。”丽贝卡深吸一口气，“下一回合就结束你。”
“安！”
“丽贝卡！”
丽贝卡一记冲拳再出，安以轩左手格挡，靠的一瞬发力，让丽贝卡重心偏离了些许，两人对肘无果之后，躲过丽贝卡后手拳的安以轩突然变架侧身，一个蹬腿踢中丽贝卡的横膈肌，丽贝卡向后摔去，意外的在空中高速转身甩手，一道残影掠过。
安以轩仅靠直觉凭空握拳，一把小刀停在了离安以轩右眼两厘米开外的地方，被安以轩死死的拽在手中，她没有眨眼。
“百分之七十五。”安以轩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丽贝卡，“这是我的贝式手术基础数值。”
“你的贝式手术？”丽贝卡讪笑着，“你在说梦话吗？”
“我当然知道啦，丽贝卡。理论上来说，长时间处于肌肉聚合状态，又不使肉体崩溃的极限利用率是百分之六十五。”安以轩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得意的看着丽贝卡，“肌肉极限聚合对于人体确实具有难以想象的伤害，所以才需要你们这些克隆人来接受实验。哦，忘了问了，丽贝卡 们的个体存活时间是多久呢，一年？半年？还是三个月呢？”
“说来说去你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假如你确实做过百分之75的肌肉增强手术，你只会比我更加短命。”
“真是让您失望了，多亏了陈星博士，我只有在里人格行动时才会进入肌肉聚合状态，平时对我毫无影响。”安以轩注意到丽贝卡已经慢慢爬起身子了，“老实说，这样的技术能广泛应用的话，丽贝卡 们也不至于那么短命了。”
“也就是说，刚才的某一瞬间你经历了肌肉由平静状态高速聚合的突变过程。”丽贝卡重新摆好架势，“意味着，你的身体不得不在瞬间分泌大量肾上腺素，你的心脏承受了很大的负荷。”
丽贝卡再次向安以轩扑去，这一次采用了柔道摔跤的动作，“心脏毒素……那么体能就是你的要害。”丽贝卡继续牵制着安以轩识图寻找空挡。
安以轩没有吃招，反而切入丽贝卡中路，一记提膝顶了个正着，随后她便抓住丽贝卡的左臂，向后反折，“咔”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丽贝卡的惨叫奔涌着。已经失去攻势的丽贝卡仍没有放弃，她倔强的用喂一口能动的头部撞向安以轩，可惜，安以轩很轻易的一闪而过，丽贝卡摔在了地上。
“高效内脏排毒手术，atp6v1
h骨骼肌强化基因调整，FOXO3A完美自愈，ACE心肺增强，还有陈星博士最引以为豪的可控性主动解离人格手术。”安以轩掰着自己手指头数着，“加上改进型贝式手术。为了让我躲过组织的检测和追杀，陈星博士可是下了大功夫。”
丽贝卡趁着安以轩讲话的片刻偷偷挪动身体，她猛地抓起一旁的手枪，就在那一瞬间，一把小刀划过空气，直接贯穿了丽贝卡的手掌，她疼的直打滚，血液不住的外涌。
安以轩走过去，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手枪，对着丽贝卡。
“你到底是什么怪胎和变态？”丽贝卡的脸部扭曲着，她已经痛的无法动弹。
“嗯，这是个哲学问题。”安以轩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沉思片刻，“上帝创造了我的灵魂，但人类却通过基因编辑制造了现在的我。”
“所以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应该被称为「人类之子」。”
“「人类之子」？”丽贝卡笑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安以轩，“总一天，我们会抓到你的，安。只要你还是「人类」，你就永远也无法摆脱组织！”
一声枪响，安以轩结束了丽贝卡的痛苦。她呆呆的望着四周，看着这两具尸体，思考着要不要让表人格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就在她沉思的那点时间，身后传来了黑衣人的脚步声，安以轩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邱宝山——这个一辈子失败，却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成为英雄的男人。她快速的钻进了那一片茂密的树林里。
经过了一夜的激斗，天色渐渐亮了。今天的天爱医院也如往常一样，沐浴在一片温暖和煦的金色海洋里。
《夢話》之三 「人类之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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