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陶村的梦
历史文化学院 2019级 历史学(师范)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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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生枝,寒鸦掠穹。陶先生打点行装,把无奈、悲哀和伤感隐藏在心里,回望一眼北陶村。
北陶村世代制陶。一件件釉陶从北陶村人手中脱胎,灌以温婉的生命,流水般运出大山,载着北陶村人的梦,到城市安家落户。
可是,北陶村的人,却不见有随着陶器一块流到城中生活的。
一日,村支书坐在土坡上,把烟管在地上磕打,他叹了口气,心里不是滋味:北陶村缺一位乡村教师,已经很久了。
左右打听,村支书得知,有位陶先生,早年因故放弃了先前的营生,转而以教书为生,如今清闲得很。
村支书见到陶先生时,他正把玩一件绳纹釉陶。知晓村支书的来意后,浑浊的眸子立刻散发出久违的光芒。
村支书趁机寒暄一句:“陶先生也会制陶?”
语落,釉陶折射的阳光刺入村支书的眼。他躲避阳光的功夫,只听见陶先生回了句:“我只会教书,哪会制陶?既然支书亲自相邀,我遵从便是。”
陶先生次日清晨就赶到北陶村,挨家挨户地走。至晌午,便招收了十几个娃娃。在一间砖房里,阵阵读书声传来: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陶先生吟诵《笠翁对韵》,笑着解释:“天地相对,风雨相生,万物皆有常。”孩子们不管听没听懂,都狠狠点点头。
陶先生无意瞥向窗外,屋南边的一家作坊顺势勾住他的目光。
半晌,他小心地问前排一个孩子:“你们村也有陶作坊?”那孩子语气中透着羞涩:“有的。北陶村的人,全靠这个过活。”
陶先生蓦地被电击似的,呆呆伫在黑板前。
直到有学生问什么叫“山花对海树”,陶先生才回过神。陶先生知道孩子们没见过梅,也不知道制烟斗用的海树,就望着那陶器作坊,有些动情地说:“北陶村的陶,就是山间的花,开满角角落落。北陶村的陶,就是海树,布满家家户户。”孩子们笑,陶先生也笑,笑的苦闷。
此后,陶先生上课,不讲别的,专教孩子们《笠翁对韵》。讲到兴处时,总在黑板上随手画几笔,不多时,便勾勒来风高秋月,描摹出雨霁晚霞。细细一品,很有点儿陶器般的朴拙。画毕,陶先生常把目光移向窗边:屋外,齐齐整整地堆着还未上釉的陶胎。
日子过的很快,有一次,陶先生在堂上拿起桌上的陶笔筒细细端详,手指在花纹间慢慢游走。有个孩子问:“陶先生,你会制陶不会?”
陶先生迅速放下笔筒,目光躲闪地说:“啊……我只会教书,不会制陶。”
下课后,孩子们拽着陶先生,左推右搡地,把他拥到北陶村的陶作坊里。
在拉坯机隆隆作响的陶作坊里,陶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陶泥在转盘上优雅旋转,刮刀在陶土表面刮出细腻的花纹,窑炉伸出热烈而温暖的火舌……
陶先生,却如行家般地,不住的点头自语。
一个正在拉坯的村人随口问:“陶先生懂制陶吗?”
陶先生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我……只会教书,不会制陶。”
一个月过去了,深秋走远,寒冬悄然降临。村支书来了解陶先生的教学情况。
得知陶先生只教娃娃们学一本叫什么翁什么韵的书时,村支书有点不快,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直打鼓:当初找陶先生,是想让他教点儿能考学的东西,可他怎么只让娃娃们学些没用的?
村支书把心思吐露给村长,村长把话传给几个村民,很快,全北陶村的人都知道,陶先生教书教得不好。村支书的意思很简单,赶紧找个理由把陶先生辞了,乡村教师,另找。
天越发冷了。陶先生换好大衣,拿起《笠翁对韵》,使劲推开被霜冻紧的门。一抬头,见村支书正嘬着烟站着,烟灰落了一地——是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村支书先开口:“陶先生,真是对不起……村里开支紧张,怕是雇不起先生了……”
陶先生攥实村支书的衣袖,定要问个缘由。村支书轻吐一口烟,把脸藏在烟团后:“孩子们读书,是为了走出北陶村的,您教东西,有什么用呢?”
这把陶先生给问住了,自己教的那些好像对孩子们考学没多大用处,可是……
陶先生还想再说几句,村支书只摆摆手,向陶先生深鞠一躬,有些羞赧地转头立刻走开。
一场大雪在北陶村下了两天两夜。
陶先生走的时候,北陶村的村民们都来送行。陶先生心头热热的,把《笠翁对韵》送给了最小的孩子。他把一种难言的忧郁和羞耻埋进北陶村的土地里,回头,望一眼北陶村人。陶先生耳边传来一阵诵声:“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
十几年后,一位年轻的陶艺人办了一场以《笠翁对韵》为主题的陶艺展,名字就叫“忆陶”。
当人们对这些作品赞不绝口时,陶艺人想起他一生都不会忘怀的一幕:一位教书先生,一群稚气孩童,在砖房里齐声朗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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