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志一大早醒来看到未接电话有十二个，点开一看有七个是妻子，另外几个号码不认识。

他昨晚其实有听到电话响，那时他正在和小梅挥汗如水，顾不得许多。小梅也停下来眨巴着眼睛说电话响了，他说你还能顾别的事儿？！身子猛往前一挺，小梅啊一声，紧接着翻云覆雨地动山摇，全世界都让了路，电话这事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后来体力耗尽，睡得死沉。

以前他晚上也没回去过，但少。都有提前打招呼说是要陪客人回不来，也没见妻子查过岗，莫非是出了啥事？

他赶紧给妻子回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他又打，通了，接电话是个男声：“你是纪蓝的丈夫吗？”

“你是谁？”何志警惕起来，

“这里是派出所，我是民警，昨晚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没接？！”

“警察？为什么没接？在外......外面，怎...怎么了？”何志不由结巴起来，身上汗毛随之竖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马上到二院一趟，你妻子出车祸了。”

“啊！……，人呢，人没事吧，我马上来。”

“你来了就知道了。”

何志拨开小梅在身后抱过来的手，拿起衣服往外跑，可能是起步太猛，一个趔斜往前冲了几步，刹不住惯性摔了一跤，又赶紧站起来冲向电梯。

一路狂奔。

到医院看到的是，妻子纪蓝躺在床上，头被蒙上了白单。他晃晃脑袋，感觉有点晕，上前掀开一角，眼前一黑，他栽了下去。

2.

处理完妻子后事，何志把儿子送到了父母家。他没办法一天天回答六岁的儿子，妈妈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妈妈。

他看着孩子稚嫩的脸想着妻子的脸，心有小刀在剜着疼。

以前的家是妻子在操持，孩子、家务，他不用费心家里的一切，小时候在父母那里是个宝，后来在老婆那里，他是个大爷。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还有，他想妻子，又不敢想妻子。

看案件记录，妻子是在他未接电话后出的事儿，他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条路上，去之前遇到了什么事，打了两个电话给自己。但他都没有接。他胸里塞满了悔恨、愧疚、还有想念，堆积在一起憋闷着日夜发酵，他没任何办法清除或者消解，实在无法忍受时只能用手锤几下，或者喝酒喝到忘了自己是谁。

小梅来得越发勤快了，也越来越大摇大摆和光明正大。帮他打扫卫生，照顾偶尔回来的孩子，是真心对他好。

可何志不行。半年过去了，依然不行。

他也想过和小梅再组建家庭，可他每当衣服脱得精光要冲锋时，都会出现幻听，好像有电话在响，斗志也就泄了。再后来，他简直不能看到小梅，一看到她，脑海就排山倒海情景再现，一边是小梅的娇啼汗涔，一边是妻子纪蓝头遭受撞击，那张温柔平和的脸变得难以辨认而显得狰狞。他觉得自己要分裂了。

曾经下决心要生死相守的人，在他身心稍微分神时就再也不见了，他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当诱惑在身边触手可及时，想着人总需要偶尔换换口味，想着只是好奇另外一副躯体，仅此而已。

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错过妻子的生命，鲜活的一个人戛然而止。

终日胡思乱想和精神恍惚，日夜折磨，他郁郁寡酗酒落寞，终于有天喝醉了再也没有醒来。

3，

恍惚之间，他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周边浩瀚的黑暗，点缀着各色的星点忽隐忽现。

中间有条浅蓝色星点汇集成的光带，熙熙攘攘，他凑过去，无边无际跟着流动，尽头，有个婆婆端着碗汤，递给每个过去的星点，星点碰到碗就显现出人形来，喝一盅，然后一跃分散湮灭。

轮到他，婆婆说，你走错地方了。

“我该去哪儿？”

“你心里挂忏太多，不能入人道，你看周边，各色代表贪嗔痴，根性善良或者参透了，会变成浅蓝色，才进入下一个轮回为人，要么即使轮回也是堕入其他道。”

“我对不起我妻子，”

“嗯，你想挽回？”

“我能吗？”

“人的生生世世都在修行，好坏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万事因果循环。改不了因就影响不了果。”

“能回到那天晚上，我一定能救得了她！”

“你，确定？”婆婆低头叹了口气，抬头又盯着他。“任何事都有相应的代价，回到那天晚上要耗费至少20年人间修行，如下世为人，会少20年寿命，要承受生离死别和不可得之痛。”

“我愿意！”他不假思索，他想不到来世，那太遥远了。他只想回到那个夜晚，想知道老婆为什么出现在那条路上，想要阻挡出现在眼前的任何一辆车。

孟婆一挥，他没了意识。

4.

再次醒来时，他坐在车上。

看了看时间，事发晚上19.52分，时间还早。他看了看路，是在去小梅家的路上。他随即调转车头开往家的方向。

中途接到小梅电话，他把车停在路边，回说晚上不过去了。小梅一阵撒娇，他索性直接挂了，他要挽回一条生命，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没有比这更重要的。

放下电话眼神往左边扫了下，看到妻子纪蓝，她和一个男子并肩从一个酒店走出来，俩人低头说着什么。妻子用手理了理额头的刘海，然后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没错，是妻子。

他心胸有火苗在燎原，不断壮大。

控制不住自己，手和脚有些发抖，他一直以为妻子贤良淑德。以为是自己的错，妻子在给自己打第一个电话没有接到，致使她出门发生了意外。为此他颓废多年，并愿意用20年人世修行，就为了能够救她一命。可她呢？！

他在车里抽了一只烟，发现还是无法冷静，脚踩油门往前疾驰，因为起步车速过快，对面过来的车吓了一下往另外一边闪，随即他听到身后紧急刹车和砰的一声。

他从倒后镜往回望，人们在汇集。

他心里一惊，立马泊了车跑过来，拨开人群，看到俩人躺在血泊中，男人公文包里的文件散落一地，飘散出来一地名片，随风一片片翻飞：汇洋律师事务所，您身边的离婚助手。脚下妻子的手机滴滴显示微信来信，他捡起来看，头像是小梅：

你想好什么时候跟他离婚了吗？他手开始颤抖，接着往前翻，

我住在蔷薇公寓，我们今晚约好了。要发照片给你吗？

他早就不爱你了，他说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其实，每次他说陪客人，都在我这里，

.......

何志永生不想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