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吴澈第一次遇见简先生是在陕西历史博物馆。
那次吴澈和发小一起到西安旅游,他俩一起去吃了凉皮,肉夹馍,臊子面,羊肉泡,还在导游的忽悠下在骊山附近的面馆里吃了顿98块钱一份的biangbiang面。兵马俑坑也去了,秦始皇陵也去了,钟楼鼓楼也去了,大唐芙蓉园也去了,回民街也去了,玉石也买了,可是感觉仍不尽兴。在西安上学的朋友告诉他俩:“要不,就去趟历史博物馆吧。”说去就去。
到底是文化古都。与其说这是一个历史博物馆,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古董展览会。青铜剑,铜鼎,编钟,战戟,陶器,金饰...看着青铜器上独具匠心的花纹,吴澈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同行的发小:“我大概能理解那些个古董发烧友的想法了。”
他把所见的每一样文物,甚至是每一个角度,都用手机拍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日后或许不一定会有闲心一张一张得翻看这些照片,但如果自己漏掉了哪件古董没拍,那可就是种损失。手机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没电了,他也因此获得了新的生活经验——原来拍照这么费电。
他俩随性地逛着,悠悠地就到了玉器区。从土里挖出来的这些玉器已经没有了玉石店里展销的玉器那般温润。玉琮,青玉铲,玉串饰,还有大大小小的玉碟,无论青绿或是暗红,每一样玉器都全然失去了当年的通透感。“就是一块小石子儿了,”发小这样说道,“价格不菲的石子儿,”吴澈随即附加了一句。
展柜里有一种叫“玉蝉”的小物件,小指节那么大,有的甚至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吴澈想到了之前参观兵马俑时请的那个导游在游园的玉器店里也曾给他们介绍过玉石的种类,于是一时兴起便跟同行的发小说:“这应该是死玉”。
“不对,这是活玉,”寻声看去,吴澈见到了一位姑娘,她就站发小的身旁,两人的肩膀几乎挨着一起,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是很亲密的。
发小见状连忙闪开两步。
“这种玉雕的确是放在逝者嘴里的,不过按种类算这是活玉,”那位姑娘向另一处的大型玉雕指了指,得意的微笑着说,“那种一点儿都不透明的才是死玉,看起来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吴澈和发小冲着姑娘礼貌性地笑了笑,说了声“是这样啊,谢谢”。姑娘笑得很灿烂,回了句“没事儿”便转身慢悠悠地走开了。
吴澈打量着那姑娘:身高大概一米七,梳着马尾辫,黑框眼镜。鼻子很挺,笑容很灿烂。穿着一件黄色的T恤,怀里还捧着个本子。“应该是个研究生吧”,吴澈心想,一行中见到来这里研究文物的大学生可不少呢。
“艳福不浅嘛,”吴澈用手肘推了推发小,嬉笑地打趣道。
“哪有,”发小倒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她要是不说话,我都没发现她。站得那么近,估计是陶醉在文物的魅力里了吧。”他又想了想,随即坏笑着说道:“都是你的无知,打搅了人家的雅兴,所以才忍不住教育教育你。”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欣赏。
再往前走走就是《大汉雄风》区。那里有金饼,玉印,铜灯,还有各样陶器。吴澈对彩陶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兴趣,所以两人草草游览了一遍后便又回到了青铜器区。
“还是青铜器有意思,”吴澈兴颠颠地拉着发小往回走。
铜剑区。那些剑大都看起来很锋利。吴澈觉得这些剑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要短,而且剑身也很窄。不过那些剑却是真实的,你能看到那些剑的锋刃上砍击留下的凹痕,那是真正的厮杀造成的印记。每一把剑都曾被它的主人视为生命。它的主人曾将由葡萄和稻谷酿就的糙酒浇在剑脊,那位勇者曾持着那把剑向神明祷告,他将为君主的荣耀而战,他誓要用手中的这柄剑为自己赢得美名。在将士们嗡嗡的喝鸣声中,这柄剑,它曾刺入敌人的胸膛,曾划破敌人的喉咙,它曾浸满鲜血,它曾与其它的兵刃交锋,也曾为此激出火花...这些剑令人看得入迷。
“我猜这些剑现在都很脆,它们看起来实在是薄得很,而且还满是铜绿。”吴澈盯着剑,对趴在一旁玻璃壁上正看得入神的发小说道。
“唔,‘越王勾践剑’不是还挺锋利的嘛,不过这些嘛,应该吧...都锈成这样了...”
“这些剑还硬得很呢!”不知是哪位先生脱口而出这样一句。
吴澈突然发现发小那里的展柜边不知何时已经聚了很多人。有男有女,老老少少。他们有的在看着古剑入神,有的在交头接耳,还有一些只是在走来走去。
发小觉得自己可能离展柜太近了影响到了别人观赏,于是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啊,不好意思。”发小感觉不小心踩到了谁,慌忙道歉。
“哈,没关系。”这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发小回头看去: 黄色T恤,黑框眼镜,这不是刚才给吴澈“上课”的那位姑娘嘛!
“好巧啊,”发小腼腆地笑道,同时轻点了点头以示友善。
“是呀,好巧,”姑娘也轻轻点点头,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果然青铜剑的魅力很大呢。
吴澈在青铜兵器展区随性地漫步。这个场馆不大,看起来不过一个篮球场地大小,但好在兵刃并不占地方,小小的场馆里戈、戟、矛、戍、剑、刀、镞、弩应有尽有。
兵器向来都是极具魅力的。大多数男孩小时候都曾拿着捡来的树枝当做佩剑并自命为将军或剑客之类的,还与小伙伴们相交过一番"剑艺"高低吧。在那群孩子眼中,“剑”好是自己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在古时剑士的眼中,“剑”也是同此。
刚才的那群人应该都散了吧。吴澈看向展台对面的发小,那里只剩下了他和零零散散几位老者。老者们都还怀着年轻时期的武侠梦吧,他们一个个都观赏得聚精会神。有位衣着体面、穿着绿领衬衣的老先生还带着花镜整个人贴在展台上,看得那叫一个认真,仿佛他能摸到铜剑生锈的剑刃。
想到这儿,吴澈也开始构想那生着铜绿的剑锋会是怎样的触感。那摸上去一定很粗糙,绿色越深的地方就越是隆起,花饰的纹路还是清晰的,那里的铜绿最少,但会有锈屑沾到手上;剑刃呢,沿着线条轻轻划过还是会感到锋利,若是女孩柔嫩的手便有可能会划伤;但若是一双粗糙的手,稳稳地捧着剑身,用一只裹着厚茧的大拇指在刀剑相交留下的凹凸上拨弄,你会感到痒痒的震颤,你会听到“嚓嚓”的低噪...
“你说这些剑重吗?”发小的提问打断了吴澈的臆想。在吴澈魂游异度的时候,发小已经从对过把这里所有的兵刃都看过一遍了。
“唔...青铜和生铁比,应该生铁密度更大吧,嗯...估计就比铁剑轻一点点吧。”吴澈突然打趣道,“反正不管怎么说,对于你我这种生活在和平世界里的人来讲,要拿着这些东西去打仗,咱们可挥不动几下就累得要投降了。”吴澈举起手胡乱比划了两下,假装是剑士在卖力地舞剑。
说罢,发小和他都嗤嗤得笑出声来。
“对于那时的人来说,这些剑也是相当重的啊,”发小旁边一位兴许是刚刚游览到这边的、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大叔突然开口接起话来。两人寻声看向大叔,“不过那时的人天天都是剑不离手,锻炼的机会也比较多,应该不会觉得太累。”
大叔抬眼看向他俩, “再说了,这些剑可是保命用的啊,再沉也得握紧。”说罢大叔朝着吴澈他俩哈哈笑了起来,昏暗的展厅内柜台里的节能灯管发出的白光照在大叔脸上,令那笑容看起来很邪魅,同时也很滑稽,令人想起欧美电影里亦正亦邪的男二号,或者动画片里的老狐狸。
“您说得是哈,”吴澈本能地笑了笑,心里想着不如带着发小去其他展馆转转。
“现在的你们的确是普遍没有过去的人结实,不过也没那个必要。你们又不需要去肉搏,况且现在打仗都用枪了,也没人靠着一身武艺过命了。”
“是哈,”吴澈应和道,发小也是仅仅简单笑了笑。两个人都想离开。
“我看你俩在这儿看了半天了,可看出了点门道没有?”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也说不上是讨厌,只是觉得对于素不相识得人简单搭上两句话就好了,没必要交谈过多。况且,两个人都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客套客套就好了,话说多了也怪难为情的。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陌生人的搭讪总会令人感到不适!
缘,妙不可言。
“你怎么说个没完了,走啦,”突然接过话的声音让发小感到分外熟悉。寻声所向,果不其然,是刚才那位穿黄色T恤的姑娘。
姑娘看向发小这边,灿烂的笑容在眼神交汇之前就已然展现。
点头示意。
看来姑娘和那位大叔认识。大叔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姑娘一眼,回过头来诡异地微笑着冲吴澈两人打量了一下,然后两人便相伴离开了。离开时,吴澈和发小都听到了大叔和姑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估计是爸爸带着女儿来的吧,”吴澈漫不经心地小声说道。
“一会儿工夫,我见到那位姑娘三次了。”发小轻轻地笑着,那是种青涩。
“哦?哈哈,要是再能遇见一次,你就能要她微信了。”吴澈看着发小脸上的梨窝,自己也变得邪魅起来。
之后的游玩过程中,两人再也没有遇到那位姑娘。不过好在两人转头也就忘了她和那个健谈的大叔。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玩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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