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当天上午，老李带着后辈小刘给两个飙车党做笔录，大春则托同事调出了当晚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一处监控，打算查一查那辆肇事逃逸卡车的车牌号。
说来也巧，市郊傍山路段的红绿灯本就不多，一来市郊的路段并不繁忙，而且视野开阔，所以不需要特意安装太多信号灯；再者大型卡车多从市郊的环城路上高速，合理减少不必要的红绿灯也可以减轻频繁停车导致的货物掉落。不过即便如此，这段路上的红绿灯也实在太少了。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一处红绿灯竟然足有1.3公里远。
大春对此颇为不满。
“您听我说嘛，这条路段上没什么支路可走，肇事车辆是逃不出您的火眼金睛的。”主管监控的警员小金又一次这样打圆场。
那就这样吧。
“先从凌晨三点开始吧，”大春调出从那个时间起一个小时内的影像记录，一手托着一杯泡好了的茉莉花茶，目光锐利地锁定在视野内那条焦黑的公路上，另一手一下接着一下谨慎地按着快进键。
开始的前十几分钟里只有两辆电动车和一辆运送铁屑的中型货车经过。快进到三点二十二分许时，两个男性的身影一前一后面对着出现在了影像里。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手中都各持有一截钝器。
“街头斗殴？又是小混混，”大春向来对这类城市寄生虫嗤之以鼻，“好小子，别让我逮到！”
“夏天还穿风衣戴棉帽？有钱烧的吧。”
大春揭开陶瓷杯盖，嘴唇试探着轻触在杯沿，“呼哧”一声吸了口茶水，轻吹了两下后又吸上一口，然后向茶杯里吐了嘴茶叶梗。
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时，画面中只剩下了那个穿着冬装的男人。男人死盯着前方，脖子上正向外喷射着一片暗红。
"又出命案了！"大春立即警觉起来，手里的茶杯"咣"地一声甩到了桌角。
近三十年来做警察的直觉让他首先意识到: 另一个人杀人潜逃了！
顾不上查卡车的车牌号，大春一个激灵打起精神来，认认真真把刚才看过的影像倒放了回去再慢放下来，一帧一帧地看。
两个人，各持凶器，对峙。
打斗，又一次对峙。穿风衣的男人占了上风。
交谈。
回身看了看后，男人收起了武器，又从内兜里掏出了什么，然后突然插进了脖子里！
暂停，回放，放大。
是餐刀。
继续播放。血喷了出来，很快便满地都是，另一个男子离开了。
自杀的男人消失在了画面中。
回放，还是消失。
大春以为电脑出故障了。
回放。血喷出来了，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消失。
没过多久，三辆摩托车飞快地通过了视野，时速怎么说也得有一百二三十迈。几分钟后，一辆卡车经过，上面装满了碎石子。
(03.2)
大春的女儿傲楠大学主修西班牙语，辅修英语。平时在一个同学介绍的字幕组里帮忙翻译美剧，勤工俭学。组员之间常在QQ群里交流工作任务，由此傲楠结识了吴澈。
一天组员之间闲谈的时候，傲楠把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公路灵异事件"讲给了大伙听。吴澈向来对这种都市怪谈颇感兴趣，转天和发小一起吃米线的时候便把事情讲给了发小听。
"估计是监控出故障了吧，"发小津津有味地嚼着酸泡菜，不以为然。
"有听同组的人说过，那条路不干净。"话说的同时吴澈往米线里另加了两勺辣椒。
发小停住手里的汤勺，微微蹙眉，眯着眼睛看着吴澈:"还能闹鬼不成？有鬼就有神，邪不胜正，没什么好怕的。"
"也是。"
这家店里的米线汤头很考究。浓而不腻，鲜咸之余微微有些酸甜很是怡人。配菜里除了常规的海带丝、鹌鹑蛋、卤鸡丁、豆皮和碎榨菜以外，还有足量的时鲜，口味搭配很是独特。
"哎，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咱俩去西安的时候我遇到的那位姑娘？就是在历史博物馆里见到的那位？"发小突然这样说到，语气里微微透露着欣喜。
"唔，博物馆...我倒是记得有见到一位白人小女孩特别漂亮。我想本跟她合影来着，但看到人家妈妈在旁边，我就没好意思。"
"不是，是国人，和我一下子遇见三次的那位。穿着件黄色T恤，个子挺高，笑起来很明媚。"
"啊，好像是有那么一位，"吴澈随即坏笑着看着发小的眼睛，"莫非，你这几天对人家姑娘恋恋不忘来着？哈哈，你恋爱了。"
发小眯起眼来盯着吴澈的那张还沾着汤汁的脸，波澜不惊。片刻，发小一筷子夹走了吴澈碗里的一颗鹌鹑蛋。
"呀！"吴澈嗔怪道。
发小得意洋洋地嚼着战利品，下巴一摆一摆咀嚼的幅度刻意夸张了许多。
"其实我很好奇那天那个大叔，就是咱们看青铜剑的时候过来搭讪的那个，我在想他和那位姑娘会是什么关系。"发小把鹌鹑蛋细细嚼碎咽下去后开始正经了起来。
吴澈放下手里的汤勺，"咕噜"咽下嘴里微辣的汤汁，"父女吧，难不成是情侣？"吴澈的眼睛一瞥一瞥地瞅向发小碗里的腌鸡胸肉，随便应了一句。
"情侣的话，这年头，也不足为奇。"
"哈，也是。"
水足饭饱，两人相伴沿着河道散步。
八月份，暑气正盛。不过这种势不可挡其实和夜间的篝火一样，势头越是到了鼎盛，颓势也就越是不远。这种程度的暑热，再也维持不了一个月了。
夕日欲颓，熟红色太阳的蕴热反倒让四下显得尤为昏暗。吴澈和发小两人的影子在这条沿河的小道上拖得很长很长。吴澈个子挺高，大概有个一米八二，不过发小的个子比他还要略高一些。这两个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喜欢在街灯下比较谁的影子更长，还要互相较量着偷偷在对方的影子上猛踩一脚。
"我的影子比你的长，"发小很是得意。
"嘁，"吴澈配合着摆出"一脸不屑"的神情。
步履轻缓。
发小伸了个懒腰，他自己的影子也随着他的姿态，伸着懒腰而伸长。
影子的双臂从躯干两侧慢慢抬起，同时渐渐缩短，终于在临近肩膀的地方横向缩曲成炭黑的一团。待过了肩膀和下巴之间模糊的交际后，双臂又开始重新延伸，加快着速度毫无节制地伸长。等发小的手臂终于伸直了，影子的两臂也终于不再增长，只听得发小这边很是惬意的"嗯——"的一声鼻息。
"要是大家都还聚在一起，那该多好啊，"发小伸得挺直的手臂瞬间"啪"地自由坠回胯部两侧，一双明眸美滋滋地端详着夕阳下细长深黑的影子。
"啊，是啊。不过大家都各有各的事要做。不管怎样，开心就好嘛。"
"也是哈。"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尽。夏天的云彩不多，傍晚将近七点，太阳也没有入秋以后的火红，所以也看不到火烧云。不过好在西天边际上陪在太阳身边的天空是橙红的一片。头顶的天空仍是蓝色，算不上通透，但还算辽阔，三五只比燕子稍大的水鸟在那里自在灵活地翱翔。东边的远方嘛，已经入夜了。星星已经点点地亮起来了，启明星很耀眼，半满的月亮还稍有些透明，也已经悬上了天空。
这个时候在河边深呼吸可真美啊。
"老头子，你这次要找的人就是他？"远处残阳下，一位身穿黄色T恤的女性语调里露着锐气。
"是啊，"一旁头发花白的大叔模样的男人应道，他的眼睛望向那人泛着红光的背影，望向更远一些的星光。
第二章(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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