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发症多日,我的那个眼瘤长大了,撑着我的眼皮有些突兀。我想如果不是在上海,换作三四线城市,可能凭我这种性子早做了。可是在上海,看病跟早年返工潮一票难求一样,要预约挂号,要等床位,这样我的精神会蔫,等着等着人就懒散了。
我是那种很容易犯懒癌的人,只要时间一拖我就能再拖。特别是对看病的事,一是我怕住院,二是我非常抵触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三是我怕闻到死亡的味道。
我说俩件事。
第一件事是俩千一一年时,上海正是槐花香的五六月,我去养老院看望过俩三次大胡子的奶奶,养老院座落在浦东一条老街,没有什么绿化,只有几棵老树,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和一座低矮的车棚。其实我不大想去的,主要是我身怀六甲走路很吃力,可又无法推托就去了。大胡子的奶奶住在四楼,我们需要乘电梯,可一进电梯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再行径长廊,那是我人生目睹到的真正的混浊,苍凉。一走廊的老人眼神空洞,头耷拉着肩,肩垂着椅背,腿不是横着就蜷缩着,没有生的力量。我当时吓死了,看到的全是小鬼。可我很惊觉,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是死亡,一具具身体呈现在我面前,我后来就吐,翻江倒海的吐。
一个月后,大胡子的奶奶走了。小太阳正好满月。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自己,知道自己这方面的嗅觉。
后来我们的阿婆也一样,一四年春我回到村里正好遇见阿婆从村边那条河提着一桶刚洗干净的衣服走上小道。我靠近她,她看着我。阿婆鼻梁歪了,人中平了。当时我心底一颤,阿婆不久就要走了,她的瞳孔映不出我来。后来我和四妹说,偷偷地说。这太不吉利了,可我又分明触到了那种死亡的味。
我不喜欢去医院,是真的有抵触。
这些年我眼坏,腿坏,胳膊坏,如果是一跺脚就能治的事,我会当机立断地去治,可是没有。我每一次去医院,都要等。我很讨厌那种今天看不了,拿不出拍片的结果要过三五天再过去,那我会急死的。
一九年九月我去体检,我在体检报告中看到抗癌P42高出了两倍数值。我觉得我玩完了。医生让我尽快去复查,我先去社区排查妇科,做B超,医生说没问题。后来我就慌了,妇科没问题难道是肠胃?我瘫了。我觉得像我这种风吹竹叶都能低落很久的人,真有事我能坦然么?能狠下劲来与时间赛跑么?
我后来去中山医院复查,医生说不行。必须三个月后再来,我就等啊等。三个月,好长,好长。大胡子问我喜欢吃什么?我罗列了所有喜欢吃的东西让他买。喜欢穿什么?不,不喜欢。太胖了,没信心。那三个月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思绪就闪了。我后来怀疑我就是那个冬天狠反弹的。一百四飙到一百六。我藏有一肚子的世间美好,又极力抵抗了一切的可能。
那三个月,我算死了一次了。复查,正常了。我记得我拿到报告那一天,我是没挂号的,直接奔医生的办公室,抢在医生出门上厕所的那一刻,给他看的。大胡子说我,求生欲真他妈强啊。
我溜号了,不是那二十五块没舍得出,主要是挂号的话估计等五六个钟都轮不到我的号。
这俩年,我惜命了,也没什么应酬,更别说胡吃海吃了。但身体还会有问题,比如我这囊肿。医生说控制情绪,它不会长。不吃辛酸辣的东西,会保平安。可前阵子,我咳嗽了,这囊肿跟着冒火。我独眼龙似的闭关了好多天天,吃不下,喝不了。去医院估计是没必要了,大胡子说现在的医生未必有我知道自己。主要是发炎时期,肯定做不了手术。我就差大胡子这室友去买药。八十块俩盒蒲地蓝,缓解了。
我的侥幸心理又来了,摸着这囊肿,是不是我按时睡觉,调整心态,它就能和我和平共处?
呵呵,听说不做手术的瘤有时是会遇见奇迹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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