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年前我第一次由母亲抱着穿过镇中心的那条宽宽的马路,到达一个院子时就觉得十分惊奇。
这是一个大到超乎一个儿童想象的院子,听说原本是我们村一户姓魏的家的私宅,解放以后被改成了镇的中心小学。
院子里错落排着十好几座房子,院子的门口还坐落着一个筒子型的炮楼,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是日本侵华时留下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一进大门的左手边是几间青砖的瓦房,门窗上安着明净的玻璃,门旁竖着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小学教导处几个大字。
那天母亲抱着不满5岁的我给接近7岁的哥哥报名上学。这是几间一通堂的瓦房,里面一字排放了几个抽桌,抽桌前坐着几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在房间的另外一头堆放着许多锯开的长长的木板(凳起来做课桌用的)。
母亲向一个坐在书桌前的人报上了哥哥的姓名,然后腾出一只手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五毛钱递了过去。那个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接过母亲手里的钱,接着给母亲开票(学费收据)。他把手里的单据递给母亲的时候,看到了趴在母亲肩上一脸兴奋的我,大概是为了逗我,接下来他笑着说了一句,“这个太小了,不能报名。”
小小的我却一下子明白了那个中年男人话里的含义,“原来他们只要哥哥,不要我。”
我是个早慧且非常敏感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就懂得了什么叫重男轻女。因为我是个女孩,爷爷奶奶,叔叔甚至姥娘对我和哥哥的态度就很不一样,他们眼里只有哥哥,他们只疼爱哥哥。
一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的我不知怎么在那一刻彻底爆发了,我从母亲身上蹦了下来,指着那个给母亲开收据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上学!凭什么不许我上学!”
教导处的几位老师听了我的话都愣住了,他们看着还不如书桌高的我,面面相觑之后,立刻爆发出哄堂的笑声。
我扯着母亲的衣角,望了望一屋子拿着诧异的目光看着我的人,突然一种不安夹杂着委屈的情绪袭击了我,我开始抑制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我要上学,我就要上学!”
这下房间里的人全都停止了笑声,他们大概被我这种声嘶力竭的哭声震撼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看起来非常和蔼的奶奶,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柔声说,“别哭啊小姑娘,让你上,咱上学。”
我抬起头看了看花白了头发的她,将信将疑。我一把抢过母亲手中的收据单,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只写着哥哥一个人的名字,接着意识到了她的骗局,于是哭得更加起劲了。
“说让我上学,为什么上面没有我的名字?”我哭得涕泪横飞。
眼看我哭得这样伤心,那个奶奶一把抱住了我,让我坐在她的腿上,接着拿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上”“下“人”“入”,让我读出这几个字。
其实早在三岁的时候,我就可以熟练的背出《百家姓》,《千字文》,并且认识了上面大多数的文字,这么几个简单的汉字自然是难不住我,我清脆地念出了正确的读音。
“好,好,好,”奶奶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开学跟着哥哥来吧,我教她。”
开学了,我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凳子,跟着哥哥来到了学校,大凳子做我的课桌,小凳子就是我的椅子。就这样我成了我们镇中心小学一年级的一名旁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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