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白菜

古籍《群芳谱》中说：“小雪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意思是到“小雪”时节，由于天冷，降水由雨变雪，但由于“地寒未甚”故雪量还不大，所以称为小雪。

小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0个节气，冬季第2个节气。小雪是反映降水与气温的节气，它是寒潮和强冷空气活动频数较高的节气。小雪节气的到来，意味着天气会越来越冷、降水量渐增。

在我们山东地区，小雪，是以白菜萝卜为首的绿色时蔬收获的节气。小雪前后，农民伯伯种植的白菜已经鼓起肚腹，用他们的老话说“长结实了”，而萝卜们也用力停止腰杆，腰圆腚粗向人们展示它喜人 的长势。

小时候，村里家家都有队上分割的菜地。方方正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春天种土豆插大葱，种黄瓜、洋柿子、茄子。夏天一过，黄瓜土豆也已下市，扯了蔓子重新施肥翻地，单等着立秋节气的到来。立秋了，人们就会将萝卜白菜菠菜油菜等种子下了地。一场秋雨过后，叶子像泼了油墨碧绿碧绿的。那时候，人们有事没事就喜欢往菜地里跑。看看白菜长没长虫？萝卜缺不缺水？油菜的小苗出得齐不齐？他们就像照看自己的儿女，时刻关心着它们的成长。

遇到天旱，老天爷久久不肯落雨救急。农人们心焦如焚，推地推拉地拉挑地挑，想尽一切法子把水运到菜地里。后来，经村民集体反映没有水种菜太不方便。就像鱼跳出池塘鸟失去天空，菜地，顾名思义也失去它的意义。于是，村领导决定，在菜地入口挖一口水井，说是水井，其实有半个池塘那么大，圆形的不占地方还利于周围加固。有了水井，村民种菜更积极了。条件稍好的人家，买了抽水机。浇菜分分钟钟就能完成。我家那时条件不算太好，为了旱天有菜吃，就去租赁别人家的抽水机。抽水计费通常以小时为单位，硕大的菜地，半个小时不到就会浇透，既方便又省力，关键是价格不贵。

秋天，各种瓜果扯了条蔓拆了架子，父亲会在菜地里栽种几垄白菜和萝卜。白菜萝卜在秋风的吹拂下往疯了长，不些时日叶子茂密盖住了地皮。经过几场秋雨的滋润，父亲用心地捉虫施肥。到了小雪时节，小菜们昂首挺胸等着主人将它们领回家。

父亲是一个仪式感很重的人。在他的认知里，白菜只有经过风霜捶打几次，才能吃出它的精髓。从霜降到小雪，天气寒而不冷，这样的天气白菜是冻不坏的。但小雪一过，气温就会骤降，储存白菜最晚要在小雪这天完成。

旧时代，还没有温室蔬菜，北方的冬天以大白菜为主。无论炖着吃炒着吃，包饺子蒸包子都是绝佳美味。白菜炖粉条属于最佳搭档，是农家必不可少的家常菜。缺少粉条白菜猪肉的冬季，会觉得日子寡淡无味，不算是真正的过冬。

从地里拔出的白菜，储存也是个大问题。尤其是遇到白菜丰收的年代。单棵十几斤重的分量，辛辛苦苦生长了几个月，不能将它叶子捂黄更不能让它受到冻害。否则，菜的质量、品味会受影响。

父亲在储存白菜上一点不含糊。他会不惜体力，大汗淋漓地去掘土挖坑。窖子挖好后，采用土窖保温的原理，将白菜根须朝下一颗颗摆放紧凑，然后在上面盖上一层苞谷秸秆，最后用土掩埋。如果遇到雨雪天气，他还会在上面铺一层塑料纸，防止雨水灌入窖内。

挖窖子是个体力活，手无寸鸡之力的人很难完成。有很多嫌弃麻烦消耗力气的人家，拔出的白菜推回家中直接码垛成堆。怕冻坏了，就在上面盖一条破棉被或者草帘。这样存储虽然省了力气少了繁琐手续，但用不了多久白菜叶子就被捂黄捂烂。遇到晴天无风的天气，有邻居就会将白菜扒开跺，一棵棵摆在外面摘除烂叶。看着水灵灵的白菜被糟蹋地变了模样，父亲每每见了都长叹一声，他在心里替这些水灵灵的小菜感到惋惜。因为，用心伺候了一个秋季的白菜，早已被他当成了家人对待。

而今，老父亲已经八十多岁，早已过了意气风发走路带风的年纪。但他依旧离不开土地，对白菜萝卜的种植热情不减。如今，老家已没有了菜地，那一汪圆圆的小池塘也已干涸，上面的土石塌陷如同一堆废弃的建筑垃圾，正在向人们诉说他的历史功绩。

没有菜地，父亲就在屋子的东侧翻出一小块长方形的地，上面栽了几垄白菜。自打小苗下种、栽植，他浇水施肥捉虫样样不落。白菜长大了，终于等到小雪这天。吃了中饭，他撸起袖子撅腚弯腰将它们一颗颗连根拔起。然后仔细地将根上的泥土敲打干净，拎在朝阳的屋角一排排摆放整齐。裹着土地芬芳的白菜，旁边坐着父亲。他们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在小雪天气里，一起看天上飞翔的鸟儿，一起回忆着那些美好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