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去不了,理发店连后门都没有留。这一两个月,裤带紧了又紧,油水似眼药成点滴摄入,营养成发丝线状跟进,然而,头发却似野草,不论贫瘠肥沃,疯长。
漫不经心,漫山遍野般,它们很快便覆盖住了我远看还算比较可以的五官之二,眼睛和耳朵,无情地摧残我想要保有的容颜,蓬隆起一种负重的心累。
不得已,我三请四接,五迎八候。在仰望的眼神中,妹妹便成了我的专职理发师。
妹妹似师尊般一脸严肃,用温水净手后,便开始度过她骄傲而值得此后津津乐道的下午。
她动作老辣,先将一个买菜的大塑料袋撕开底子,倒扣进我的脖子,再将或许沾着尘沙的边儿压进我的衣领。
之后,又用严厉的眼睛警告我,不准动。
而我宽广的胸膛,肥硕的后背,坚挺的双肩被牢牢地捆在只能装两棵大白菜的塑料袋里,犹如困兽,已严重不可斗。
而塑料袋袅袅娜娜,散发出阵阵不可捉摸的味道,我也只能如一只虔诚的驯鹿,低下一向高傲的头。
妹妹弯腰张腿,作弓步环行。
一只推刀,如一个老妪,在我头上艰难前行,还不时停歇,咳嗽一阵。
妹妹也像模像样,不时拿推刀在塑料袋上磨擦一下,再一顿弓步,似手推刀便锋利不少。
偶有一时忘形,或许哪里剪出一个大坑罢,妹妹便轻叹一声,用力将我的头一晃。
我默默地,只能默默地祈祷,好师傅一生平安顺遂,好头颅一世不再遭大罪。
好在妹妹平常时时有事求我,尚能拎得清我的份量,我的头的份量,也算保留一份耐心与温柔。
于是,在紧张,严肃,团结,活泼的氛围中,妹妹也算保持了为人师范的表率,我也算保持了一份该低头时且低头的成熟。
在这个温暖祥和的下午,在外地人看来,空气中都满是病毒的湖北麻城的一个山村的下午,鸟雀在空中鸣叫,新芽在树上绽放,一把推刀,在一个逐渐明朗的脑壳上耕作。
终于,在妹妹嘴角翘起的那一刻,我的二千五的烦恼丝利落干净地下地,一项伟大的工程在阳光下结束。
挣破塑料袋,抖落一身发渣,蹬腿伸腰,我的头昂起来了,又有了哥哥的威望。
妹妹的声音随即轻了,眼神也柔和了。
尽管身上还残留着异味,但那终究不是病毒产生的。区区一只塑料袋,怎可缚住我身?
信步寻镜,尚未照影,女儿已弯腰捧腹,作周星驰式大笑。我茫然抚下一手头发渣子,对着女儿,咬牙切齿,“蘑菇头不时髦么?”
女儿居然无俱,瞪圆一对看手机熬夜的浮眼,双手环抱成碗口粗“老法师,你见过有这么大的蘑菇么?”
不自觉地,我也双手环抱成碗口粗,扯出所有的记忆,喃喃自语,“该是有这么大的蘑菇罢。”
仿佛一尊雕塑,呆立良久。
女儿甚觉无趣,又钻进手机里了。
再去寻妹妹,她早已不见踪影。不过还算好的,妹妹给我留了哥哥的面子,没让我成为光头强。
好吧,那我就顶着一个蘑菇头,不,应该是炖钵头,且慢慢招摇去,我坚信,必将招摇起一阵流行风。
我嘛,在疫区中心,一样吃嘛嘛香,瞧嘛嘛亮,病毒也不能阻挡我靠墙就想睡的欲望。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散文集《总是纸短情长,无非他乡故乡》即将上市,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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