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外地姑娘单身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好像是从二十一岁那年开始。家里人心急如焚、四处张罗,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但都没有结果。现在她心灰意冷、随意而安,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二十三岁那年,她进入这家IT公司,一待便是7年。她负责公司的新媒体运营,每周为公众号提供六篇文章。老板给她设定了一定的考核任务,然后她便以一个优秀员工形象,埋头苦干,尽力达成。
每年,她能从公司领取六万块薪水,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每天工作十小时以上。平日里,她兢兢业业,毫无怨言,日子枯燥乏味一层不变。不过好在她对现状还算是满意,除了偶尔对这种重复、单调的工作感到厌倦和抱怨之外。
在一些天气晴好的上午,空中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暖洋洋的洒在长沙市中心一栋栋高楼大厦身上。此时,姑娘瞧着外面,忽然联想起远方诗情画意的国度和鸟语花香的原野,这些不曾涉及的世间美好,仿佛离她如此之近,又好似遥不可及。
这时,她内心苦闷,心情低落,狂躁不安,以致有了埋怨工作,憎恨生活的念头。偶尔在工作间隙,她抬头透过玻璃瞧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究竟为何。这种情绪在节假日前后达到顶峰,可一旦投入工作,她又立即回到心安理得的状态。
二零一五和二零一六年,连续两年,她被评为公司优秀员工,为此获得的奖励是去三亚旅游。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平淡无奇,再无其他可供回忆的悸动。
七年的时间里,她总共搬过三次地方,但一次比一次糟糕。到最后,她宁肯接受房租涨价,也不愿离开。
在外人眼里,这是个挺好的姑娘,性格温顺、安静寡言、长相不赖,可偏偏得不到任何适龄男子的爱意倾送,哪怕一次出其不意的心动都没有。
就这样,姑娘的青春便由此耗尽了。
在女人最好的年华里,她什么也没抓住。没有爱情,没有事业,没有冲动,甚至连幻想都丢失了。做梦是每个少女都渴望的,但她恬淡寡欲、万念俱灰。生活就像跌进了解不开的死循环里,挣扎彷徨,日复一日。
端午过后,初夏来临,气温骤升,整个长沙陷入到火辣辣的焦躁与狂热当中,城市里到处充斥着诱人的荷尔蒙气息。
这一天傍晚,姑娘收拾物品离开公司,此时夜幕刚刚拉上,远处天空还留有青墨色云彩。姑娘来到街边,沿着时代阳光大道往南走去。大约五分钟后,她进入一家粉店,要了一碗凉皮,等吃完后,街道上已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夜晚重新唤起了这座城市的活力,那些白日里焦躁不安、昏昏欲睡的人们此刻都走了出来。他们一批接一批的从粉店门前经过,情侣、夫妻、朋友,母子,学生,公务员,中年太太,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她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重新聚集到德思勤广场,跳舞闲谈,无忧无虑,完全享受着黑夜赐予这个城市的舒适与安逸。
此时,姑娘内心泛起了一股久违的冲动,忽然有了加入他们的念头。为什么不呢?她已经有九个月没抬头看看这个城市的月亮了。
等姑娘付完账,便起身跟随人群,开始漫无目的的散步。
这是个清凉之夜,微风徐徐,空气中飘荡的青春气息唤起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期待。
姑娘哼着小曲,步伐轻快,神情愉悦,感到身子骨前所未有的放松。一会后,她就心满意足的念叨起来:哎,要是一个人有钱又有时间,生活该是多么惬意!
姑娘继续往前,同时好奇的打量这个陌生之夜。
马路上,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从她身旁走过。他们十指相扣,有说有笑,自我陶醉,神情迷糊,沿着街道没完没了的散步。他们嘴里有说不完的情话和使不完的精力。
在离街边稍远的地方,那些昏暗灯光照射不到的绿化带旁,她也瞧见了几个模糊黑影。这些个黑影紧紧依偎,他们时而四目相视,时而搂搂抱抱,完全沉浸在爱情的幻想和情欲的诱惑当中。夜色留给人类的想象本就是欲望的宣泄,而这些诱人场面更是加重了内心深处那些相似的、被隐藏的、以及刻意埋葬的柔情蜜意与想入非非。
可是,对于男女之爱,姑娘是懵懂无知的,她没碰过爱情的裙摆,也没听过任何喃喃情话。她封闭、困苦、孤身一人,无力无助。除了那份波澜不惊的工作外,几乎什么也没捞着。
她想着快些离开这儿,可在走出几步之后,一个声音从黑暗里冒了出来:
“买房吗?”
姑娘吓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此时对方又开口了: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家吗?现在只要15万,你就能获得一套房子”
“房子?”姑娘重复一遍。
“是的”
“可是我不需要”她拒绝了。
但对方显然还想试试:
“你不妨想象一下,拥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是多么温馨惬意的事情。难道你愿意在狭窄潮湿的出租屋里,陪着孩子渡过整个童年吗?”
姑娘很不耐烦,走了开去。
十米之外,又有一个黑影朝她走来。
“吃小龙虾吗?28元一斤”
这回换做街边夜宵摊的老板娘。
姑娘没搭理她。可是老板娘穷追不舍,同时用手指向不远处,
“瞧,就在那儿”
姑娘感到恐慌,跑远了。
一路上,又有别的生意人围上来,他们是火锅店收银员、发廊前台甚至旅馆老板。
姑娘彻底失去了散步的闲情逸致,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在头顶蔓延开来,她心想:马路上行人这么多,他们为何偏要挑一个单身姑娘下手呢?难道一个人没有恋人,就连同其他一切也都要跟着失去吗?
她感觉累了,一种不堪重负的疲劳袭击了她,就仿佛刚长途走了几公里一样。她找了个台阶坐下,心里头有些后悔来这儿散步了。
德思勤广场就在眼前。
随着夜色深入,这个巨大的购物商场开始散发万丈光芒,把整个南城照耀的灯火通明。每个夜晚,无数的少男少女涌向那儿,他们约会、吃饭、逛街、休闲、娱乐,直至耗尽体力方肯离去。
姑娘瞧着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心底泛起了疑惑:既然它的璀璨光芒是为了在夜晚制造快乐,但为什么又会唤起另一群人的失落痛苦呢?
可是这个大龄剩女,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一份爱情的降临,然后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要是那个男子,再善解人意,肯真心相待,愿意跟她求婚,就能将她彻底拖出深渊。一个女人最大的期望无非就是爱情与婚姻,无非是想得到心爱之人的关怀与包容。要是还能组建家庭、夫疼子孝,最为圆满……女人对于爱情的渴望总是最为热烈和无比真诚的。
可是,所有的这一切她都没有,她只剩下平淡无奇的生活和长年累月的孤独。
姑娘立起来,试着再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又摊倒在附近台阶上。
在过去,像这样的夜晚,要是不出意外,她是绝不会出来。因为没人约她散步,没人找她聊天,唱歌逛街更无可能。七年来,她从没有独自在月光下散步,更不知道周围人的生活消遣。她把自己关在那狭小的出租屋里,仿佛夜晚压根就不属于她们这类人。
生活上,没人找她谈心,没人记得她生日,更没人为她准备惊喜。她渴望逛街,痴迷美食,羡慕时尚衣服,常常幻想自己穿梭于德思勤内各大商场……这些本就是一个少女该有的朝气,可到她这儿却莫名其妙的丢失了。
一连串可怕的回忆正在袭击这个大龄姑娘的芳心。
7年来,她从不邀请朋友到家里做客,也拿不出闲钱请同事聚餐。她不懂享受,舍不得花钱,所有的独自行动,她都害怕被周围人嘲笑。
白天,除了在办公室里开口说话,一到晚上她便成了哑巴。她走进那间冷冰冰的出租屋,一头栽倒床前,就仿佛钻进了一个活死人墓。
过去几年来,她的生活安排的极为规律,每天、每周、每月、每年几乎一模一样。早上,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醒来,然后梳洗打扮出门。中午12点,她跟随同事下楼吃午餐。到了下午再继续工作,然后独自下班,回家,睡觉。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再没有任何可供回忆的悸动。
她究竟是如何熬过那些苦闷日子的?过去那些遥遥无期的等待并没有带来任何幸福,反倒让她跌进了更加无可救药的深渊。
姑娘心事重重、徘徊惆怅,再无心散步。
她抬头望向夜空,在那儿,她仿佛窥见了无趣、空虚、平庸和一如既往的沉闷、压抑。她甚至预见了未来,以及往后几十年里那连绵不绝的失落、坎坷以及孤独。
马路上,源源不断的人往德思勤走去。他们成双入对,欢呼雀跃,脸上洋溢的是对当下物质的知足和精神世界的充实。那儿喧闹、嘈杂、混乱、充满激情,所有人都沉浸在生而快乐的满足里,却唯独只留下她孤孤单单,无人陪伴、无人倾述、孤零零坐着,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德思勤正在咆哮、怒吼,像一个强壮的巨人。
姑娘停下来,不再往前。她胸口沉闷,后悔万分,仿佛误闯入一个自己无权进入的世界。几分钟后,她原地溃逃,泣不成声。可惜夜色撩人,喧闹嘈杂,竟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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