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七点，空气中还有一层薄薄的凉意。
但在景德镇这条“鬼市”上，早已人声鼎沸。几百米长的街道，一字排开，净是杯杯碗碗，碎瓦残片。有些甚至还带着泥土。
“鬼市”，是早年间晚清落魄旗人因为不好意思在白天将祖传家当变卖，只能趁着半夜私下交易市场的简称，因为半夜人影闪烁，买方卖方都偷偷摸摸，故称为“鬼市”。时至今日，凌晨交易的传统留了下来，不过人已经换了好几茬。
有的人三三两两围成一圈，细细端详，不时小声讨论几句。有的人盯着看半天，问了声价钱，转头就走了。摊贩们倒挺自在，一副爱买不买的模样，但若有人不信，他们都信誓旦旦“我这都是真的”。
有一个人，一身黑衣黑帽，揣着裤袋，背着一包，也在人群中穿穿梭梭。他逛得很快，有些摊位不会瞧上一眼，少数时候他会蹲下来拿起器物端详问价。
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上，他一眼相中了一块瓷片。那是一块梅瓶的瓷片，勾画着圈圈涟漪。三两下便谈妥了价线，他将碎瓷片小心地收进包里。“嗯，宋代吉州窑的……今天不错，可以回去了。”
这个人就是人称“景德镇通”的婺源佬江智徽，他笑笑说：“我不过是在传统里讨碗饭吃。”
① 江智徽（左一）
② 纪录片《景德镇》视频截图
尘世的热闹中 隐一家美好的店
江智徽从小长在景德镇上，但祖籍是婺源，因此自称“婺源佬”。
喜欢寻老物件的他，有一家店，名字叫做“半亩方塘”。门口掩着紫藤和蔷薇，稍不留神便会错过。春夏时节，太太一方庭常带着孩子江如许，三个人在树下嬉戏，清绿可爱。
① 纪录片《景德镇》视频截图
可是，据说“很多人进来后，都不知道这店在卖什么。”
一望，架子的高处摆满了书本，下面几格放着不少他淘来的老东西。几个宋代粉盒，透着羞涩的青；明清的壶承，暗黑的锡面上泛着微光。
秋天的夜晚总有些微凉，婺源佬坐在屏风后泡着茶，用着一个深黑的茶盘，上面绽放着金色的菊花。凉意浸染，茶水温热，这茶盘也给了一丝春的暖意。
偶尔有人进了来，婺源佬便探个头说：“随便看看。”
也不主动说，只是有问必答。“这是晚清的壶。”“那是民国的盖碗。”“那不是老东西，是我们自己仿的几个杯子。”有一说一，不夸张，亦不修饰。
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家店在卖什么。它并不像其他店，目标明确地只摆放商品。
这里更像是主人家的会客厅，他把他喜欢的、认同的、欣赏的美丽都放在这里，一杯一碗、一几一椅，皆是主人的品味与性情。
老物件，是时光雕刻过的美好。新做的器物，是主人想用心去创造的美。
它们交织在一起，不求得多少人懂得，只是隐在这城市里的一角，看着无数过客匆匆，有人进门相识一场，有人付账觅得一缘。
店外，是尘世熙熙攘攘为何忙。
店内，是隐世茶香悠悠寻心静。
生活的热闹 隐一颗宁静的心
自从有了孩子江如许后，婺源佬的生活也变得规律起来。
他白天带孩子，上班，晚上会友，看店，周一清晨去逛鬼市。他的太太，被他称为“店长妈妈”，便时常在后面的工作室里画画瓷。画如她本人一样，清雅安宁。
他喜欢给家人拍照，在他的镜头里，春天里有女儿刚睡醒的小脸，夏天里有太太采花女儿玩水时的美好样子，秋天里有一家人在郊游的快乐，冬天里有父母抱着女儿在等雪来的期待。
▲ 春天
▲ 夏天
▲ 秋天
▲ 冬天
不过一年中就算再忙，他们总会抽出个把月，一起出去外面走走，一来寻找更多美物，二来也会会朋友。
对他来说，发现美、寻见美早已成为一种本能。婺源佬笑言：“就像女人爱买衣服一样，老东西也是我的欲望。”
走鬼市、逛古玩摊、淘老东西是他一直不变的爱好。见得越多，收集越多，越是素朴的色彩和线条，越是令他着迷。
但他着迷于美物，却不恋物。因为收藏的快感，往往便是买下的那一刻。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平和的缘故吧。无论这个世界怎么热闹变幻，他却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店，自得其乐。
真正的诗意栖居，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是柴米油盐的日子里也能活出诗酒花茶的惬意来。
而真正的隐居，不一定真的要搬到深山老林中。就像婺源佬的生活，一半是热闹的世界，一半是自己的宁静小天地。
世界本来就喧嚣，我们已很难做到永远置身事外。
但有一颗宁静致远的心，总可以让我们学会闹中取静。
文字为物道原创，图片由「婺源佬江智徽」授权，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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