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不来先生

一周五天，他有三天迟到，其他两天打车上班勉强赶上公司的打卡时间。

你要问他为什么？

他会一本正经地说：“起不来。”

“难道就没设个闹铃什么的？”

“设了闹铃也起不来，起不来就是起不来。”他说的那样理直气壮，好像这个问题不该存在似的。于是她在公司里就得了一个新名字：起不来先生。

起不来先生酷爱画画。开会的时候他会带一本素描本进去，进去以后就开始画画，一直到会议结束。看他的表情好像沉醉于画中，但如果会议上有涉及于他的问题，他会立刻跳起来，干净利索的说完，然后继续画画。

除了画画也喜欢雕刻，他领回许多素色的铅笔，那些铅笔被他刻好以后，仿佛已经完成了使命，就只要静静的待在那就行。而她所有的铅笔，都被各种字体刻上了她的名字，每支铅笔上的意思虽然是一样的，但展现出来的样子却大相径庭。她突然发现在某些时候她会像强迫症患者那样，一定要找到某一种字体的铅笔时才能安心用它。

后来公司里改用自动铅笔，他就在橡皮上雕刻，公司里所有人的橡皮只要被他看见，就要拿回去刻东西，刻好了又送回来。因为刻回来的东西大多可爱又有趣，大家对于他的这种爱好，也抱着宽容的态度。

起不来先生是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的呢？

每天早上不管迟不迟到，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了咖啡坐在她座位旁边的椅子上慢慢喝完。她觉得桌子不够用的时候，在旁边放了一把椅子用来堆放那些觉得无法归类的临时文件。这把椅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起不来先生的专座了。如果来得时候椅子上有东西，他就整理整理放到后面的窗台上。

喝咖啡的时候，他总要对她当天的穿着或正在做的事情评头论足一番，直到他满意或把她激怒为止。这样的事情他每天要做两到四次。她记得有一次，她随手拿起订书机直接砸到他背上。她一定是气疯了。

喝完咖啡或茶，他就走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工作或不工作。走得时候会带走她还没来得及吃的水煮蛋。拿回来的鸡蛋用来画画。他把画好的鸡蛋随意摆在桌子上，过了很久也不扔掉。难道那些鸡蛋就不会坏掉吗？

有一次趁他不在的时候她走到他的位置上闻了闻那些鸡蛋，虽然没闻到什么臭味，但她还是把他们全扔到垃圾桶里了。那天晚一点的时候，她看见那些鸡蛋又回到他桌子上。

起不来先生只喝一种咖啡，那种咖啡只有一个超市有卖，那个超市每次只卖几包。所以有时候断货他就用茶来代替，但是如果那一天没喝过咖啡，他基本是不太有心情工作的。不工作的时候，他就画画，刻铅笔，雕橡皮，走过来更多的评论她或她正在做的事情。

有一次她给他拿去一只干葫芦。他得了葫芦很高兴，说要给她刻个厉害的。那只葫芦后来她没有再看见。他说，要等很多年以后，等她都忘记了再拿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起不来先生不再迟到了，有时候甚至早早的就来到公司。

“最近怎么没迟到呢？”

“因为起得来了。”她想问问为什么起得来了呢？他大概又会回答，起得来就是起得来，还有什么理由。

她想起他说，起不来就是起不来。那时候他的样子。

她这时候突然想起起不来先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又想了会自己的事情，她觉得她的一生就要这样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