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姐，我回来了。”
下午四点多弟弟放了学，背着书包回来了，这两年他已经长得快赶上我高了，就是瘦，也是我没有给他吃什么好东西，看上去也是不经风霜的样子，但是脑子聪明，学习也好，村里的老师也常常夸他。
“热了吧？洗个果子吃去。”我一面洗衣服一面跟他说。
“果子还留着卖钱呢，我喝水就行，姐，今天老师又夸我了。”他一脸的得意。
“是吗？夸你什么了？”
“说我的字写的和上岸的鱼一样。”我一听“卟哧”一下乐了。
“那是夸你呀？”
“不是吗？不过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上岸的鱼？鱼上得了岸吗？”
“说你的字写的歪扭七八的，还高兴呢。”
“啊？他，他是骂我呢？嘿，这姓孙的，看我明天找他理论。”我刚要说他，他又说：“唉，我跟他用嘴理论，他给我拿棍子说话，我说不过，还是算了吧。”我看看他，他看看我都笑起来。
正说着，那几个当兵的又来了，这次拎了筐苹果就走，顺手往称上扔了两个铜子儿说：“付过钱了啊。”
弟弟冲出去大喊：“你们抬一筐走，两个铜子儿怎么够？最少得一块大洋！”
前边几人一听，立即站住了，带头的还是那个瘸子，转身指着他骂道：“你个小毛孩子不想活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我冲上去一把搂着弟弟说：“钱够了，水果你们拿去吧。”
“姐！怕他们干什么？有种你就一枪打死我！你们在外面打了败仗就来欺负我们这些小百姓！你们吃的喝的哪个不是我们小百姓给的，你们没了我们，早饿死了还让你拿枪吓唬人玩？”弟弟嘴快得像爆豆子，我拦也拦不住，只是喊：“小林，不许乱说！”
可是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去了，那人立着眉毛一把抽出枪来，用枪口对着我们，我一转身用背对着他，浑身战栗地紧紧搂着小林哭着求饶：“军爷别跟小孩子见识，他说错话了，你们放了他吧，要杀就杀我，求你们放了他，他还小。”
“小？老子吃你一筐水果引你这么多话来，老子们在外面拼掉了命，还不是为了你们？你这个……”
“你这是在干什么？！”当枪口顶住我的头顶的时候，不知道谁一声暴喝。
“杨，排，排长？你来了？”枪慢慢地收回去，“兄弟们都等你好些天了，你们怎么才来？”
我慢慢抬起头看过去，身后不知何时停了辆破旧的吉普车，车旁站着一个人，穿着破旧的军装，却掩饰不住摄人的军威，一双眼睛灼人地盯着向他走近的瘸子。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他指着我们问那个瘸子，后者似乎有些怕他，拿枪指指我们说：“哦，我们买他们一筐果子，钱没带够，说等会来给他们，他们倒骂起人来了，真是刁民。”
那人把目光移到我们身上来，小林立即跳起来喊：“他撒谎！抬了我们一筐果子就给了两个铜板，还说你们在外面拼命白吃我们是应该的。”
“小林！别再说了听到没有？”我一把捂着小林的嘴，他真真不懂什么是官官相互，跟他们的领导告状一样没有好果子吃，可是我懂，我只是紧紧地捂着小林的嘴，不让他乱说话，怕他多说一句，就会吃他们一颗枪子，这样的损失我赔不起，我宁愿用一筐果子换弟弟的平安。
我死死地拉着他往屋里拖一面对他们说：“各位军爷别生气，我不要钱了，这筐果子算是我们孝敬各位军爷的，我弟弟小，不懂事，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带他回去。”我如此哀求着，可是小林还是挣扎着不肯走，眼睛瞪得圆圆的。
那人听了向小林走来，我心里一惊，转身将小林护在身后，跪在他前跪磕了个头说：“军爷，小孩子的话别当真，他不是有意的，求求你，别伤害我弟弟。”
我双手在后面紧紧搂着小林，眼泪已经吓得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他站在我们面前，看看小林，看看我，没有拔枪出来，慢慢弯下腰来看向小林，轻声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一捂小林的嘴对他摇头。小林一把拉开我的手梗着脖子说：“不止这次，以前也老拿我家的东西吃了不给钱，我姐好欺负不吭声，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我姐，你们这些当兵的为什么保护老百姓之后又来欺负老百姓？让老百姓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知道要恨谁？只知道全天下都是要让老百姓死的人。”
我猛地转身看向小林，惊讶于他竟然说出这样惹祸上身的事，忙问他：“你怎么会这么说的？谁教你的？”“我们老师说的，他还说几个部队抢地盘，不顾老百姓的死活，抢了地盘还不得老百姓供米供粮养活他们？谁又替老百姓叫一声屈？！”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去捂小林的嘴急急地说：“不要胡说了，再胡说看我打你，军爷，他，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不关他的事。”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是想死吗？老子们在外面打仗，拼死拼活，你们倒在后面嚼舌根，看我不一枪……”那个瘸子说着又举着枪走来，我吓得紧紧搂着小林不敢看，已经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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