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佐料”是过去说相声的一种说法,指的是说话时,使用“啊”、“嚯”、“哎”、“呦”、“呀”、“嗬”、“哦”、“哈”等感叹词。
加了这些感叹词,自然会加重语气,增加话语的味道,以引起对方的注意。比如:“您来啦”和“呦呵,来啦您!”同样一句话,加了“佐料”,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北京人习惯在人堆里冷不丁地来一句,比如看演出喊好儿有时会突然冒一句:“好嗨!”“再来一段儿嘿!”
有时您在前边走得慢点儿,后面那位急性子,会来一嗓子:“走着嘿!”
您在人堆里伸胳膊,没留神碰到了北京人,他可能会来一句:“瞧着点儿嘿!这儿还一个大活人呢嘿!”
两个人在路上因为一点儿小事吵起来,北京人往往不去劝架,却在旁边给一嗓子:“得嘞嘿!这也叫事儿呀?说两句,嗓子眼儿痛快痛快得了嘿!”这类冷不丁的一嗓子,都离不开“话佐料”。
口头语儿,也叫口头禅,是人们平时说话时的惯用词语。这种用语,有的是习惯,有的也可以说是毛病,在北京话里叫“零碎儿”。
我们平时说话,如果没有抑扬顿挫不同的语气,不加点儿“佐料”,会显得白不呲咧,没有味道。加上点儿“话佐料”,会显得生动,让人受听。如同蒸米饭加点儿红小豆,味道肯定会不一样。
比如这句话:“把您的车挪一下儿,让我的车过去。”如果这样直截了当说,当然可以。但您是不是觉得生硬?
假如加点儿“”佐料”:“哎,您能不能抬抬手儿让车动唤动唤,行个方便,呕,让我的车过去。得,给您添麻烦了。”
您看同样一件事,加进了“佐料”,话是不是透着委婉和有味儿了?
但您是不是觉得这么说话有点儿累,也忒哕唆了。同样一件事,十几个字能说明白,干吗那么费劲呢?
候宝林和郭启儒在相声《戏剧与方言》里,聊了一段北京人起夜跟邻居对话的事例。侯先生分别用北京、山西、山东、上海等几个地方的方言把这俩人的对话学了一遍,只有北京话最哕唆。
北京人礼多嘛,除了要说明起夜的原因之外,还要说一堆礼节性的问候与关照,自然就显得哕唆了。
其实,这也是北京话的特点。这一特点,跟老北京话讲究人情味儿有关。北京人的礼数多规矩大,办什么事儿都讲究有里有面儿,什么都得关照到了,生怕有什么遗漏,让人挑了理儿,说话时总要考虑礼数是不是周全,还要照顾对方的情绪,所以说话就要带许多“零碎”儿,当这些“零碎儿”成了口语的“佐料”,就逐渐衍化成了口头语儿。
北京人说话口头语儿特别多,包括一些“语病”,有些在语法上也说不通,但北京人都这么说,也就约定俗成了,比如下面这几句话:
“那什么您先回回手儿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怎么样?”
“那倒也是,你们不能白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在这儿喝杯茶再走吧,您说是不是?”
“您可听明白喽,咱们这是奔南走呢,离家可是越来越远了。”
“我说怎么样呀您?咱老哥儿俩有日子没见,您牙口儿还那么好,吃吗吗香是吧?”
“您瞧我一看您就是吃了来的,身上带着‘二锅头’味儿呢。也是,您每天不喝二两,对得起谁呀,您说是不是?”
“真格的,这是齐白石的真迹,不蒙您,至少五百万。”
“还是回去吧,您讲话他跟咱们隔着心呢。再怎么着,他也不领情不是。”
这些口语里,有一些北京话里的“零碎儿”,如:“这个”、“您瞧”、“是不是”、“我说”、“是吧”等;有些属于“口头语”,如:“真是的”、“话说回来”、“真格的”、“不蒙您”、“再怎么着”、“不是”等。
这些口头语有“强调”的意思,也有“重申”的意味,如:“再怎么着”、“您讲话”、“您说是不是?"当然,有些口头语儿,完全是出于说活的习惯,很多时候想扳也扳不过来。
我认识一个朋友,说话总是爱带“是不是”,五句话里恨不能有三句带“是不是”这个口头语。
有一次我想矫正他这个口头语儿,结果他来了一句:“干吗呀你,要剥夺我的话语权是不是?”
我笑道:“你老是不是的,我听着心里闹得慌。”
他曝然一笑道:“嫌闹您别听呀是不是?您不能不让我说话是不是?我不就喜欢说是不是吗?这有什么呀是不是?”
我听了赶紧缴械投降:“得了,您接着说您的是不是吧。”
看来,口头语儿一旦形成,改起来很难。其实,您如果留神观察,几乎每个人说话都会有口头语儿,只不过有的多,有的少而已。
有的口头语儿,现在已经成了说话写文章必不可少的“零碎”。比如:“我敢说”、“应该说”、“实际上”、“实话说”、“说句大白话”、“说句实话”、“那什么”、“如果非要的话”、“用他的话说”、“……的话”等等。
有些口头语儿显得哕唆,但有的口头语儿又非说不可,因为这才能体现出北京人的人情味儿来,比如您跟老朋友久别重逢,人家抬头见喜:“您身子骨儿可好?瞧您气色看上去多好呀!”礼尚往来,您听了,自然要来一句:“借您吉言,我身体还凑合吧。”
“借您吉言”就是北京人常挂嘴边儿上的口头语儿。
文 | 刘一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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