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清明节后一天,湿度84%,空气中的墨绿色还没有完全消散,有些柔软的云彩漂浮在头顶上。
书店外的木头地板上,平放着一个纸箱,纸箱前放着一个铁盆,铁盆里放着一些牛奶。
“砰”地一声,牛奶盆打翻了,滴溜儿在地上转了个圈底朝天,同时一个肥硕的身影尾巴一晃钻进草丛不见了。
猫抬起头来,胡须上沾满了奶渣。
猫:这怎么回事儿?一出场就戏猫,有你这么干的吗。
沙沙沙,草丛里露出半个灰色的脑袋。
鼠:你没看过故事吗,一开场就是要有戏剧性,再说是作者让我这么干的,要怪你怪她。
猫:(擦干奶渣)那她呢?
鼠:回家过节了。
猫:出来出来。
鼠把小耳朵竖起来,朝四周瞅瞅,然后蹑手蹑脚走到猫的面前。
猫:(叹气)你还真像只老鼠,你是怕旁边有人还是看有没有救星。为什么猫和鼠就一定要相斗呢?
鼠:(吸吸鼻子)因为他们非相斗不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要相斗的。
猫:为啥?要是猫每天都躲在屋里晒太阳,根本见不到鼠呢?
鼠:不可能。
猫:要是猫只顾着欣赏它漂亮的爪子,完全注意不到鼠呢?
鼠:不可能。
猫:要是猫不吃鼠,只吃小鱼干就很满足了呢?
鼠:不可能。
猫:为啥不可能?(我,这不就是我吗...)
鼠:因为不管猫和鼠多么想要彼此相忘于江湖,他们还是一定要见面,见面就一定要生气。因为不生气就打不起来,打不起来,就没戏看,没戏看,就没有观众,没有观众...
猫:就没有小鱼干。
猫:(叹气)为什么人一定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
柔和的云朵中缓缓透出一丝金色,好像一根细细的鱼线,穿过薄雾伸到猫和鼠的身上,把它们的影子拉出窄窄的两条。
猫:你今天怎么没带领带,还有你最喜欢的那套高级灰的西服呢?
鼠:笨猫,你看看我的头上,我现在是鼠啊,不信你摸摸自己的头,耳朵是不是尖的。
猫:(伸爪摸头又缩回来,叹气)为啥大家都喜欢在漫画里看动物呢?我见过两只老鼠,比你还贪吃,比你知道得多,还有总是哎呀哎呀的几只兔子...
鼠: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不习惯与自己的同类进行这些亲切而有哲理的探讨了吧...有些时候,异族间的友谊反而比较容易稳定。
猫:比如,宅男和猫。
有风吹过来,一朵桃花抱着枝头晃了几下,然后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猫:你刚才说,作者回家了?那太好了,我们变回来吧。
鼠:我只是听说她回家了,但是你也知道...
猫:知道什么?
鼠:女人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
猫:(思考)你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我还是想变回来,因为这只猫虽然很萌很可爱,却不是我心中的自画像。
鼠:你不怕没有小鱼干吃了?
猫:为了小鱼干而牺牲自我,那还是不要小鱼干了。
风还在吹,阳光还在照,但是地上的桃花已经不见了。两条窄窄的影子,突然就变得很蠢很宽。
一个男人站在木头地板上,身上穿着套着银灰色的西服,板板整整的,好像刚熨好似的,只不过肩头上横出来一块。胸前戴着一条尺子般笔直的领带,黑黑的条纹印在上面。
另一个男人穿着淡红色的格子衬衫,领口是半敞着的,右边的袖口挽起来,左边袖口的两个扣子还紧紧地扣在一起。旁边有些线头,似乎今早才刚刚缝过。
西装男:不错,变回来了。
衬衫男:挺好,终于不用假装猫儿的口吻说话了,嗲声嗲气的,我不喜欢。
西装男:我倒觉得你那样挺可爱的。
衬衫男:既然变回来了,就要有名字。
西装男:作者临走前不都起好了吗?她说...
衬衫男:要有光。
西装男:不是,是要有名字。我叫梁漱,你叫何正。
何正:漱,鼠...果然,鼠到哪里都是鼠。
梁漱:你以为叫何正就正了吗?哼,猫比耗子还狡猾。
书店旁的木头地板突然缓缓地向两个人的身后移去,地上的纸箱和树上的桃花也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一点儿也看不见了。眼前出现一条河,一条水面上浮着闪光的鱼鳞的河。两个人站在河前,又一阵风吹来,是雨丝的香气。
何正:所以说,我们两个是在清明节诞生的咯。
梁漱:也可以这么说。清明节是祭奠死人的日子,有死就一定有生。
何正:你确定作者今天回家了?可是假期应该已经过完了。
梁漱:要么是她在家连睡了两天睡过了,要么就是背着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加班了。
何正:那她应该背着我,但是不应该背着你。
梁漱:为什么这么说?
何正:星期五的晚上我路过办公室,看见你还在电脑前打字,难道你不喜欢放假吗?
梁漱:我觉得你不是路过办公室吧。
何正: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
梁漱:其实你错了,我不是在打字,我是在用特殊的方法祭奠一个人。
何正:哦,祭奠谁?
梁漱:祭奠那个早上十点一觉醒来,看见周围的室友都还躺在床上的自己。
河水中的鱼鳞还在闪闪发光,但是鱼鳞下多了几条一米多长的锦鲤,缓缓地游动着,丝毫不在意岸上两个游离的目光。
何正:你今年多大了?
梁漱:二十。
何正:不是吧,你看上去可不止二十。
梁漱:确实不是。
何正:三十?
梁漱:年龄只不过是一种心理状态罢了。
何正:你说得对。老男人就不是男人了吗?要是让我选,我宁愿做一个年轻的老男人。
梁漱:你要是这么想,那我可真为你高兴。
何正:为什么?
梁漱:因为你现在已经是了。
阳光跃动起来,穿过柔和的云彩,金色的,一缕一缕。雨已经下起来了,可是没有伞,哪里都没有伞,只有阳光。阳光和雨,雨和阳光。
何正:作者是个怎样的人?
梁漱: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何正:她难道不是一个偏执而多动的强迫症,一个脑子里好像塞满了梦想的泡泡糖的人吗?
梁漱:是。
何正:她难道不是一个总嚷着要和大家一起看流星雨,最后却窝在街角的小酒馆喝一晚上罐啤的人吗?
梁漱:是。
何正:她难道不是一个抱着电脑傻笑舔屏,却在买一送一的日子里只有删掉所有奶茶广告的人吗?
梁漱:是。
何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我说一遍?
梁漱:因为我想看看,你跟我想的一不一样。
阳光变得更大,雨也变得更大,但是脚边的雨水却没有变得更大。头上突然出现了一把伞,一把红得像火一样的伞。
梁漱:你在为我撑伞?
何正:难道我在练臂力?
梁漱:这可不常见,感觉就像是猫给耗子拜年。
何正:要是在现实中我肯定不会,但这里是漫画,漫画里最重要的就是浪漫。
梁漱:漫画?你看到画了?我都看不到你。
何正:漫画只不过是一种心态罢了。没有特殊的背景,没有特定的情节,只有孤独的人说着孤独的话。
梁漱:也许他们缺的就是打一架,打一架就不孤独了。
何正:你看好多漫画,也不过是两个人,或者两只狗,以几乎不变的姿势站着,站着,看上去好像口吐莲花,其实背后有一群拿着笔狂写的秃子为他们设计台词。
梁漱: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还是挺幸运的,因为我们虽然没有身体,但是却有大脑。
何正:(老鼠的脑子能有多大呢?应该没多大吧。)
梁漱:但总这样站着说话,其实也挺无聊的。
何正:无休无止的对话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写过。
梁漱:哦?他是谁?
何正:古龙。
梁漱:古龙...名字挺熟的,他是个老人了吧。
何正:不但是个老人,还是个死人。
梁漱:嗯...这样的话,下次清明节我们也给他带点橘子吧。只不过...
何正:不过什么?
梁漱:我还是对这种无聊的对口相声不太感冒,也许我们应该尝试些别的东西。
何正:比如...打一架?
梁漱:如果要打架,我还是喜欢在这把雨伞以外的地方。比如...一座破庙?
何正:一座埋着电脑键盘的破庙?
梁漱:我不知道,还是让作者决定吧,毕竟她的脑子里有那么多泡泡糖。
何正:嗯...赞同,只要你不告诉她那些关于泡泡糖的话就行。
梁漱:只要你不再为我打伞,我就不会告诉她。
何正:嗯...好吧。
伞不见了,雨也不见了,只有阳光还在执着地抚摸着河中的鱼鳞。
何正:那么,再见。老鼠。
梁漱:再见。猫。
桃花和牛奶和青草和雨水的香气突然又渐渐一起飘过来。天空中的一角还都是灰灰软软的云彩,挤来挤去,地上一把雨伞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
后记(泡泡糖作者的话):这两个小子,说完我的坏话就跑了,下回不把我爸的领带借给梁漱,也不帮何正缝扣子了。不过他们两个今天没有吵架,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管怎样,以后我打算将他们“吵架”和“打架”的过程记录下来,写成连续而又独立的小故事,收录在我的新文集《鼠争猫斗》中。至于《漫话家》要不要保留,嗯...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表现不好,那就加班还没有小鱼干。别忘了,梁漱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女人的心思总是很难猜的,哈哈哈哈....(此处省略一万点笑声)
漫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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